我掐断了与“鉴真神目”之间的神魂感应,心中唏嘘不已。
陆乘风是这颗“鉴真神目”的第一任宿主,自开眼后便一直在陆乘风神魂滋养下生长,直至最终定型。故而即便陆乘风身陨,鉴真神目中仍保留了陆乘风的一些深刻的神魂印象,甚至他自身都未必察觉到。
而在方朔的识忆中,龙魂恰好是“鉴真神目”最好的擦拭剂和定型灵药。只有通过龙魂的洗练,鉴真神目才能彻底清除前任宿主的烙印。也只有通过龙魂的滋养,鉴真神目才能彻底扎根宿主,再也不能为他人所夺。
这也就不难理解,在传出灵兽园可能藏有真龙后,为何陆乘风铁了心要来灵兽园,甚至不惜大开杀戒也要抢夺龙魂。
因为如果陆乘风得不到龙魂,那鉴真神目在暴露的情况下,迟早也会被大能抢掠,自己即便不死,终究也是大道难期。
而若侥幸得了龙魂,使鉴真神目彻底扎根己身,那大能就再也无可奈何。说不定反而倾力培养,作为宗门将来的中流砥柱。
不得不说,陆乘风有实力也有运气,只是可惜,他遇到了我,让他所有谋划功亏一篑。
我摇了摇头,将鉴真神目装入玉盒之中,随手贴了一张封印符箓,收入了须弥戒内。如今此间还待收尾打扫,现下不宜深入研究这颗传奇神目。
望着陆乘风浑身染血的躯体,我默哀了几息,权作对对手的敬重。然后取出一张火球符,砸落下去。
只听“轰”的一声,一颗硕大火球瞬间点燃了陆乘风躯体,片刻间就烧作飞灰,随风散去,原地除了一枚须弥戒,空无一物。
任你再是天骄,如何桀骜,不登大道,终究化作一捧灰尘。最后尘归尘,土归土,风流轮转,造化弄人。
将远处商青雀的须弥戒也收了起来,本想一起将他的躯体火葬了,突然心中一动,只是收在了须弥戒内。须弥戒内不能藏纳活物,但既已身陨,那也没有所谓了。
正要唤醒秦龙虎,突然神魂中发生一丝异样波动。我猛然回头,双目似要射出寒芒一般,紧紧盯住了已生死不知多时的九命大蛇。
“九命前辈,原来你一直在旁看戏,现在可看够了?”我寒声问道。
九命大蛇见再也藏不下去,却并不言语,反而身躯一个翻转,撤了人身,复了本相。竟是一条二十余丈长的巨蟒,通体雪白,身如水桶,一对眸子鲜红似血,却呆滞木讷,毫无灵性。
九命恢复本相后,旁若无人,几个蜿蜒就爬上祭台,上了龙凤宝座,身躯往椅背上一撞,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我大感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起落,我到了祭台上,打量着龙凤宝座。这宝座整体流光溢彩,龙凤翩舞,绕椅背中间一颗宝珠旋飞。纵然此处元气几乎绝灭,仍能在宝座上感到丝丝妖元生成,端的是一件宝物。
看了许久,看不出端倪,我伸手轻抚宝座,触手温润,如木似玉,也未发现端倪。最后,目光定格在椅背上的宝珠之上。
这宝珠拳头大小,一半镶嵌在椅背上,一半露出在外。露出部分晶莹剔透,好似透明无物。但细一看却虹彩四溢,内中似有千山万水。
我伸手轻抚宝珠,然而在触及的一刹那,整个人“轰”的一下如腾云驾雾一般,下一刻已是脚踏实地。回过神,再定睛看去,半天合不拢嘴。
这是一处狭小空间,方圆超不过里许,整个空间被一层青灰色的雾气包裹。纵然外间已是绝元,此间仍旧妖元充沛,毫无枯竭之兆。
空间内无花无草,无树无木,只是在正中位置,被无数不知名尸骨堆积成了一座百余丈的小山。小山顶上有一座尸骨搭积成的小屋,我进到空间时,正巧看到九命大蛇的蛇尾消失在屋内。
这些还不足以令我震惊,真正让我震惊的是,小山脚下,一条百余丈长的金龙蜿蜒盘旋。这金龙腰躯如缸,双角似棘,四爪虬张,龙须舞荡。浑身金鳞璀璨,凶威无限。即使隔着如此之远,仍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这便是齐天上人擒住的那条真龙无疑了。此行根本目标就在眼前,我便是再如何冷静,终究掩不住一丝雀跃。
只是这真龙双目闭阖,长久不见一点动静,看来传闻无差,果然已是陨落于此了。
震惊过后,我正思索是否要登山一探究竟,耳边响起一道悦耳之音。
“看来外间争斗,是张小友胜了,妾身恭喜了。”声音悦耳,不急不躁,只隐约透着无力之感,似是元气不足。
我心中一惊,盯着山上小屋,疑惑问道:“可是九命前辈?外间云波诡谲,前辈却在此作壁上观,果然高明!”
九命听后,却言道:“小友莫要紧张,妾身实无恶意。小友既能来到此间,说不得真是天意使然,妾身想与小友做一番交易,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我心中一惊,心思电转。迟疑片刻后,却不接她话茬,而是问道:“九命前辈是此间当事之人,能否先为沫凡解惑?”
九命呵呵笑道:“自是应该,妾身原本也正要告知。”
九命似在回忆过往,沉默半晌,方才言道:“说起兽灵宗,原本也是北邙界亘古留存的大宗,也曾经叱咤风云,一时无两。但随着万界虚空剧变,大能修士纷纷破界飞升,兽灵宗不可避免的衰落了。”
“其实也不止兽灵宗,亘古大宗纵然底蕴深厚,但树大招风,也一直为人所忌。尤其北邙星灵机耗尽,人心早已浮动。内外交困下,遁走他域也是无奈之举。”
“但外域又岂是太平的?那些外域土著纵然不识修炼之法,但无数年与天地相争,也有一套锤炼自身的法门。修到极致,并不弱于修士多少。”
“兽灵宗在外域安身之所唤作虎敢星,传闻初至时,宗门前辈发现地星上有上古神兽白虎残骸,地星上妖元浓厚,群妖肆虐,人身灵长多被奴役,苦不堪言。”
“兽灵宗历数千载方才靖平妖乱,独霸地星。然此时也是底蕴耗尽,青黄不接。宗门掌权者筹谋苦思,无不以振兴宗门为己任。最终,兽灵宗集剩余资源,成功勾连灵界上宗天灵宗,乞求其念在一本同源的情分上,多加照拂。”
“果然,天灵宗此后常有照拂之举,诸如召潜力深厚者入灵界听道授法,或是赐下灵界稀有灵宠等。在一段时间后,终于让兽灵宗又中兴起来。我身具九头圣虫血脉,正是在这时,在灵界血脉觉醒后,被赐给了兽灵宗,携带下界。”
“其实我们灵宠也是无奈,无论在灵界还是在凡界,都免不了被奴役的下场。在灵界,以我驳杂的血脉,最后必然泯然众人。倒是在凡界,因为血脉优异,反而能得宗门倾力培养。故而我知道自己将要下界,被种下灵兽契约时,却并没有如何抵触。”
“我被赐给了这个唤作齐天的男人,那时他还只是元婴修为。齐天本身资质奇佳,得我之助后,更是如鱼得水。齐天在兽灵宗有很大影响力,是兽灵宗的中坚力量,年纪轻轻便执掌灵兽园,其后更是在宗门举荐下得以入灵界进修。”
“齐天不负众望,在灵界顺利化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得不说,齐天待我不薄,各式修炼资源从不吝啬,我随后也化神成功。按照齐天最初想法,原本这样一直修行下去方是最好。但天灵宗不允,每名入灵界进修的修士,只有百年期限,期限一到,必会遣返回凡界。眼见百年之期将至,齐天大急,却又无可奈何。”
“一日,齐天正在修炼时,我懒怠无聊,便独自一人外出游玩。往常也有此种情况,我与齐天有契约束缚,彼此心思想通,倒也不虞有危险。不料这次却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
“我沿着灵山秀水一路游玩,兴致起时,早忘了路途远近。惊觉时,已是离了天灵宗势力范围很远。正要返回,却见一处天中飞瀑气势磅礴,底下一汪清潭灵气氤氲。我很是欢喜,便褪下罗衫,入潭洗浴。谁料想这处早有他人看中,一直在暗中偷窥。”
“待我洗浴完毕,那人便也现身,言道喜我美色,欲纳我为侍妾。我等灵宠,纵然已化作人身,但终究没有多少廉耻之心,故而那人虽是无礼,我却也没有多少恼怒。只道我为人灵宠,身不由己。那人却哈哈大笑,好不张狂,言道自己叫龙奎,是龙族三大龙子之首,无人敢忤逆其意。他让我带话给齐天,他要为我赎身,解除契约。”
“解除契约纵然不错,但又要为人侍妾,仍是不得自由,反而还要日夜被人采补。故而我心中并无欢喜,也不打算告知齐天。然而我和齐天心意相通,他终究看出了端倪。一再逼问下,我只得将此事如实相告。”
“齐天听闻后,先是大惊,继而大喜,若能得一条真龙为宠,日后不论凡界灵界,上天入地,都可去得。齐天随后设下了一个胆大包天的陷阱。而诱饵,自然便是我了。”
“齐天亲自外出,在远离各方势力范围之处,布下了天罗地网。然后让我出面邀龙奎来此一聚。龙奎不虞有诈,欣然前往。因为龙奎修为远胜齐天和我,齐天怕单以阵法难以取胜,故而又让我假意逢迎,在酒菜中施以慢性剧毒。唉,不想最后假戏真做,龙奎用强,妾身终究失身给他。”
“数日后,龙奎察觉有异,厉声喝问。齐天见再也遮掩不下去,立时发动。龙族道法玄妙,正面争斗,我和齐天二人果然不是龙奎对手。好在有大阵辅助,龙奎又已中毒在先,强运法力,只会加快毒发。最后,有惊无险,终于将龙奎擒下。”
“齐天早就听闻龙族行事霸烈,擒下龙奎,已然闯下滔天大祸。纵然百年之期未至,齐天仍是匆匆拜别天灵宗,重新回返了北邙界。齐天回返后,第一时间将龙奎关进灵兽园,借用“侵龙夺凤座”的无上凶威镇压龙威,威逼利诱,意图将之收为灵宠。”
“龙奎纵然为人浮荡,但身为龙族的铮铮傲骨却是令人惊叹,十数年间,面对齐天的软硬兼施,仍是抵死不从。这期间,纸包不住火,龙族发现龙子走失,举族出动,大肆寻找。”
“龙族利用秘法,追寻到了龙奎的最后失踪之地,将周边大小数十家宗门、世家一夜间夷灭,仍是找不到线索。最后,靠着我无意间遗留的一股淡弱妖气,追寻到了天灵宗。”
“天灵宗如临大敌,但毕竟也是灵界有数的大宗门,开启宗门大阵后,龙族一时莫之奈何。最后,龙族族长龙奇御驾亲临,只一招就破开天灵宗宗门大阵,天灵宗跪拜求饶,通过齐天的异常举动,推断出了他就是罪魁。因为顾忌人族大能出手,龙族逼问出了罪魁之后,只象征性的轰灭几座山头,并未灭门。”
“但兽灵宗就没有这般好运了,龙奇施展通天手段,强行破开两界门户,龙族杀来了。北邙界威名赫赫的兽灵宗,在龙族面前简直如土鸡瓦狗,哪怕有界面之力压制,仍旧完全不是对手。兽灵宗灭了。”
“说来好笑,龙奎觉察到龙族来袭,获救在即,对齐天一通冷嘲热讽。齐天知道大祸临头,反而做出了更疯狂的举动,直接将龙奎抽魂夺魄,可怜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九命大蛇声音舒缓,娓娓道来。其作为齐天上人的灵宠,与龙奎也有过一夕之欢,按理说多少应有些情感羁绊。但是九命大蛇从头至尾几乎都是以旁观者的语气在讲述,几乎没有什么情感波动。
如果非要说有,那也只能是其作为灵宠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