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心中清楚,即便自己弑君夺位,挥师北上,也多半会死在夺权的路上。
藩王割据,虎视已久,当初君无给他划地削权、擢升亲王,一部分是忌惮,另一部分便是制衡。想当年先太子在世之时,虽然割据之势已有苗头,可那时自己是掌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无人敢妄动。那时他便决定要以自己的一生去追随那个人。可后来,宫闱巨变,人们都说他是为那女子殉情而死,但林晟知道他是被人害死。
物是人非,此时如若篡位,举国必定大乱,那些个野心勃勃的藩王,也不会任由皇位落到林家手里。自己年事已高,没有几年好折腾。他不敢拿阖族的性命去赌。做天子,也整日如刀尖上舔血,他知晓林铮的脾性,断然无法在腥风血雨中安然脱身。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林铮顶替江月,成为君无的贴身护卫,阿青再登上后位。里应外合,等到时机成熟,再让君无恢复自己天下兵马大将军的位子,世袭给林铮。等过两年,皇后产子,再趁机杀掉君无,这样兵不血刃便可将天下收归囊中。
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必须马上办好,那便是让林铮与洛雁纱定亲。他对阿青的情愫,林晟早就看在眼里,万不可因为一个女子,破坏了整盘棋局。
“我已命人挑了一批珍宝,今日你便去洛府提亲。”
“可是父亲,陛下还在府上,这个节骨眼上提及此事,只怕会令陛下生疑。”
“你不必担忧,”林晟不耐烦地打断他,“陛下已经应允你接替江月,任殿前护卫使。”
林铮喜笑颜开,知晓自己有机会陪在阿青身边,大声道:“谢父亲!”
“前提是,”林晟看着林铮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你照为父说的做。”
林铮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曾抬起:“是。”
礼节繁琐,但洛府似乎是早有准备,收下聘礼之后,立即吩咐下去晚上设宴,林铮拜会过家长之后径直来到后院,寻洛雁纱。
洛府遍植海棠,最多的还是垂丝海棠和西府海棠,以淡粉色为主,夹杂少许殷红。花势蔚然,有如晓天明霞。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他步入烟霞之中,遥听有女子的嬉笑之声,却见一架海棠,开得热闹,争先恐后般将俯仰错落的颜色垂将下来,艳如云锦。阿青就坐在花下搭的一架秋千上,穿了一身碧罗纱的衣裳,洛雁纱推着秋千,二人嬉闹欢笑。林铮只觉春光满眼,似在画中。
“铮哥哥!”洛雁纱想必已经知道了提亲的事情,一脸娇羞地跑过来,嘴里嗔怪道:“青姐姐竟然是女儿身,还是你的长姐,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林铮略微尴尬,眼睛却只顾盯着阿青,见她从秋千上下来。一路青衣袅袅,婉约娉婷,竟移不开眼。
洛雁纱强笑解围:“没想到青姐姐男装那么俊俏,换了女装,还真是惊鸿照影啊。”
林铮这才注意到洛雁纱今日的衣裙上竟也是海棠,主动提出:“雁纱妹妹的衣裳如此应景,不如我为你们二人作一幅画如何?”
阿青本以为林铮武将出身,哪里懂得那些个吟风弄月的手段,看来这世家弟子,端的还是教养齐全啊。
“好啊。”她灿烂一笑,看得林铮面色通红。
洛雁纱并未察觉到异样,反而高高兴兴地挽着阿青回到秋千上去,嘴里边说着:“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也不用客气。”
春风如醉,花色烂漫,林铮面前的两个女子更是比这春色还要动人。东君不识,却让他来把这幅美景描摹下来。
未几,林铮大功告成,二人一看,果真是惟妙惟肖,笔墨传神,不由得啧啧赞叹。
“青姐姐,就差你赋诗一首了!”
阿青大笑,沉吟片刻,随口诵出苏轼的《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反被无情恼。”
林铮提笔记下,起初还是随着她的诗句惊叹,最后那句“多情反被无情恼”倒像是戳进心坎一般,下笔的手,不由得有些滞重。
洛雁纱浑然不觉,艳羡道:“我要是能有姐姐一半的才华就好了。我将你作的诗念给爹爹听,连爹爹都觉得自愧不呢。怪不得陛下那么喜欢你。”
阿青心底滋味复杂,不知如何作答。林铮听了心里更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