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泉宫殿锁烟霞,氤氲龙麝交青琐。烈日当空,太和殿前三十九级台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一步一步、一级一级,内心却毫无波澜。青城山脚下,他总是习惯御剑,凌峰点翠,青云直上。此时却不同了。及至丹陛之上,在呼迎亭极顶俯瞰也是这般,浮云苍狗。这些人,终将也会湮没于大道之中。万众瞩目的位置,非他所求,只不过当君无看向他,眼底尽是当初在呼迎亭见他练剑时的钦赏。仿佛普天之下,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人令君无觉得信服。
国师,本就是道门历届掌教堪任之位,如今师父尚在,只不过曾于先帝登基之时婉言隐退,便授意江月来接任。他并未下跪,只浅浅称谢。
群臣哗然,疑惑者有之,愤怒者亦有之。只有少数几个老臣,不以为怪,全因道门素来只奉教神,不拜凡人,自太祖时皆是如此。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尊崇是这样,修道也是这样。眼下的尊崇,与向时修道的清苦,不过是浮云变幻、有无相生罢了。世间万事万物,又有什么不同呢?无论是六月的飞雪,还是匣中的碧血,其本质,最后都要归于无有。为如何,无为又如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江月静静站立,只是寻常。
但他没有想到,那个不顾一切想要颠覆人间规则的,竟然是江雪。
君无命他守卫身边,寸步不离。当夜便有人潜入宫中,试图行刺。
甫过一更,突然间万籁俱寂,殿外离奇地下起雪来。这雪别处没有,只有君无在的宫殿才有。鹅毛般的影子从高丽纸上滑落,君无此刻正在挥墨,烛光一惊,灯芯折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君无迅速将手伸入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而江月则静静对立于君无案前。
正在此时,但见窗格溃烂,刺客自殿外破窗而入,雪飞如刀,涌向君无。江月上前一步,便再无半片雪花相近,刺客见势,随即飞旋而来,自腰间袖中射出万条纱练,袭向江月。剑光一闪,纱练尽数成段碎落,随即又幻化飞起,化作无数利箭,冲向君无。眼见君无难以逃过,江月登时跃上案桌,点足凌空,竟在肉眼难以捕捉的利箭贴近君无之前,纵身落地,将剑插入君无身前。剑身发出银光包裹住君无,武器击打在上面形成剧烈碰撞,铿锵作响,无一不被阻绝在外。而他自己则坦然屹立,利箭着衣灰灭。无论刺客如何变换法术,再也不能侵袭二人半分。
刺客停下,飘然落地,不需要光,他也知道是江雪。
“师兄。”江雪语气颤抖。
“你为何要杀他?”
“哼,”江雪几近哽咽,“我的双亲,都是被他的父亲害死!”
江月微微一顿,随即严厉道:“自从我们入师父门下,便已了断尘缘。你还是先回青城山,面见师父。”
“胡说!”江雪失声大喊“我本有爹有娘,就是因为他的父亲!为了权力,先杀了我娘,让她魂飞魄散,又逼我爹服毒自尽……”
“父皇不那么做,先帝也不会放过他们!”一直沉默的君无突然开口。
“你胡说!”江雪咬牙切齿,再一次出手企图杀死君无,却被江月的剑气弹开。
“师兄……”两行清泪滑过,“你也要和师父一样,决意帮他吗?”
“阿雪……”
“好,”江雪后退,嘴角竟绽出一抹笑来,“既然如此,江月,从此以后,我与道门,恩断义绝。”
江月久久不语,俄而,江雪大笑,遁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