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泪水噙满了眼眶,问何用:“可是你敢说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我吗?我不是一样会自责?”
何用道:“也不能算是为了你。我从小父母离异,之后他们又各自成了家,把我当成包袱丢来丢去。我七岁就开始读寄宿制学校,所以和家人并没有什么感情。最好的几个兄弟后来一起读了大学,一起进了那家公司,现在他们正为了我每天没日没夜地在拼命搞研究。我实在是内心过意不去,看不下去,过来也算是找个地方逃避下。”
“你的身世竟比我还可怜,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呢?”这个时候我的泪已经完全噙不住了,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何用走过来,替我拭了拭眼泪。虽然我看不见他的手,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
何用轻描淡写地说:“身世这么老土的事情,有什么好多说的呀!我现在对我那些兄弟们来说,就是个祸害。我走了,他们也就没了包袱。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你和李池然,也算是我的朋友,过来看看你们。”
“你去找过李池然了?”
“嗯,不过听说他去世了。”何用的声音中略带了点忧伤。
“你知道了。”
“嗯。没想到世事如此难料,我以为我这次过来可能会碰见他正像我这样地守着折磨,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走了,还是以如此令人意外的方式走的。”
我不知道怎么接何用的话,便只能低下头开始喝汤。
何用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不希望让你看到的,我原只是回来看看你,并且让李池然告诉你我一切都安好。可是李池然的事触动到了我,我……我……”
何用突然吞吞吐吐地没有往下说。
或许是看见了我也把汤喝完了,于是他去按了电子铃,并告诉服务生们让他们上下一道菜。然后他开始拉起自己的帽子,并带上了手套。
我问他,视频都在他们这里录了,还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吗?
何用却说,这种私人订制馆帮人订制过更加离谱的恶作剧,所以我这种视频里说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当真。
三个服务生上来替我撤掉了开胃汤的碗,并上了一道前菜。
待他们都退了出去以后,我问何用,为什么会想到给我搞这么一套。
何用直言,他原本真的不想露面,只是给我安排一个浪漫的约会,因为我曾对他羡慕地提到过魏格腾对胡太太使得那些招数。我当时还对他说,虽然魏格腾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可是对于女孩子而言,谁不想被人捧着当一次公主呢?
我曾经这么说过吗?好吧,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何用说,李池然的死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他说人生比想象中的还要无常,他以为自己至少还有几周或者几天的寿命,可是实际上很有可能下一秒他便不存在了。所以,他觉得心中若还有什么想做的就该趁早赶紧做掉。
何用自认为自己的人生也只能是这样了,他也并没有什么心愿未了,不过对于我曾经提过的被人当公主一样宠一次,似乎于他也不是很难做到。因此,他最终决定为我圆一次梦,便有了这样的安排。
他原本并没有奢望自己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可以成为这样梦幻约会中的男主,然而当他昨天同这里的老板娘聊完以后,看过这里的场地以后,他突然有了这样的奢望。至于视频中故意穿成那样,是想给我一个最坏的心理预示,希望我真的看见他的时候会更容易接受一点。
何用的话,我知道每一句都是真的,可是对我而言太重了。我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东西,不敢答腔。
说实话,这个夜晚何用真的安排得尽善尽美,真的很浪漫,很梦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拘束。
之后的几天,何用一直陪着我,我知道他很努力地在哄我开心,可是我看到他如今这受罪的模样便如何都开心不起来。我的心是真的在为他而痛。
那一天,我同何用用过晚餐以后回到家,爷爷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一个男人今天去店里找我,叫我打给他。
这几天我陪着何用,所以店又交给了爷爷看。
爷爷说,他并没有将有男人找我的事告诉奶奶。因为奶奶最近知道我在陪朋友玩,就老是怂恿爷爷关了店陪她一起跟踪我,看我到底是和谁在一起。
我无奈地摇着头说:“奶奶还真是八卦。爷爷你真明智,要不然这个电话奶奶肯定得先抢去打。”
可是就当我谢过爷爷准备回房的时候,爷爷却叫住了我,语重心长道:“茶茶,你也快三十了。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也不用爷爷再和你强调了吧?我和你奶奶都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可以等。如果你真的孝顺你奶奶,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爷爷并没有明说,但是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或许我真的是该好好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
进了房间,我看了看时间并不算晚,便按照爷爷给我的电话号码播了过去。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音,我确定这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并没有对应的脸庞。
他问我是不是小香?
我问他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浑厚的男音坦言道:“我是何用的同事。”
“何用的同事?你也穿越过来了?”我惊了。
“没办法,过来抓何用的。你有没有看见过他?”
“不对啊,你如果是从那边过来的人,你离开了那个酒店,你的手机居然还能用?”
“这个号码是我为了联系你,特地在报亭买的一张未实名制登记的卡。”
“哦,原来如此。”
“那你有没有见过何用?”那个浑厚的男音再次切入正题。
“我……我……没……没有……”我吞吞吐吐地答着。
因为我的心里并不确定究竟是将何用的行踪告诉他好,还是不背叛何用的好。
那个浑厚的男音听我这么说,急得都破音了,道:“你这样会害死他的,会害死他的!”
“何用他还有救,是吗?”我听那个浑厚男音这么说,感觉何用似乎还有希望。
“是的,何用还有救,还有救。你若是真的爱他,就让我带他回去。”那个浑厚的男音说得斩钉截铁。
“好,我明天就替你把何用约出来,你把他带走……”
“什么明天,就今天,就现在。”那个男音说得很急切,“他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对他而言都是危险的。”
“好吧。”我无奈地同意了,约他在我们家门口的如家见面。
他居然说,他就住在那里,叫我直接告诉他何用的房间号。
我反问他,若是他自己去敲何用的门,何用肯跟他走吗?他不怕何用逃跑吗?
他很无奈,便一个劲儿地催促我快过去找他,并将他的房间号,告诉了我。
我也很为何用的身体担心,若他的同事真能救他,我自然乐意配合。于是我赶紧冲如家就跑了过去。
在如家,我见到了何用的那个同事。他是一个长得极其清秀的男人,这幅容貌与他的嗓音倒真的是不太搭。看他的年纪估摸着和我差不多,人么也是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他一见到我就说:“你就是小香?果然和何用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问他:“何用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吗?”
“经常提起的。这小子明显就是喜欢上你了,连命都不要了,还不肯承认。”那个清秀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只能跟着尴尬地笑笑。
那个清秀的男人告诉我他叫钱羽,是和何用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在一个班的,现在也是他的同事。他说前几天何用这家伙突然不见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把他们科研部的同事们都急坏了。直到他发现他们实验室里留下的一部分磁粉不见了的时候,他就猜到何用是又偷偷地跑来了这里找我。
钱羽得意地说:“何用这家伙的心思我最知道了,他只要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他是要拉屎还是撒尿。”
钱羽是笑着说那番话的,可是我却看着想落泪。
我问他:“可是何用告诉我,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越出越多,每天要配合你们去实验那些特效药,他也很痛苦。你这次带他回去是能彻底治好他,还是只能将他目前的身体症状治好?”
钱羽突然也深沉了下来,他说:“我懂你说这话的意思,我也明白何用的心思。他是不想再浪费他自己的时间,也不想再浪费我们的精力,他是希望最后的日子过他自己想过的日子。”
我点了点头。
可是钱羽却又对我说:“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是永远也过不了他自己想过的日子的,你明白吗?”
我摇着头,当真不明白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