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被人刻上了字,并且眼皮也被人割掉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这是庞荣荣第一次感到害怕,他擦掉地上的灰尘,带着哭腔,“是我做的。但是我本来只是想毒死她,并没有想过割掉她的眼皮的。”
庞荣荣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他双目含泪,眼底写满了恐惧。
我放低声音,追问道,“那你后来为什么要那么做?是因为你很恨她吗?”
娥芬芳死的时候,后背上被人刻上了绿天使的符号,写着‘我该死’三个大字,眼皮也被人残忍地割掉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庞荣荣亲口承认的话,我根本不会相信这一切是一个七岁的小孩会做出来的事情。
在来之前,我们已经走访过了庞大龙的邻居和庞荣荣的老师和同学。他们一致表示,庞荣荣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平时班级里有需要帮助的同学,庞荣荣也会第一个站出来。
在所有人的眼里,庞荣荣一直都是善良且乐于助人的小孩子。每个人在提到庞荣荣的时候,都会发自内心地赞扬他。甚至有不少家长,让自己的孩子把庞荣荣当做学习的对象。
庞荣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庞荣荣流着泪,垂下头小声说道,“我虽然恨她,但是我只想杀死她。只要她不会伤害我的妈妈,就足够了。可是,那个人说杀死了奶奶以后,我必须要割掉她的眼皮和刻上符号。只有这样,奶奶才不会变成野鬼找妈妈缠上妈妈。我是真的不想让妈妈再被欺负了,所以我才会那么做的。”
我和尚诗雨几乎是不约而同开的口。
“哪个人?”
庞荣荣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脸色的小瓶子,我一下就认出了那个小瓶子的包装。那个锥形的磨砂玻璃瓶只有指甲盖那幺小,里面装的正是绿天使。
“是给我这个东西的那个人。他和我说,只有在我奶奶上画上符号,我奶奶的鬼魂才会被封印在地狱里。而且,我必须要割开奶奶的眼皮,这样奶奶才会知道是我杀死的奶奶,否则她很有可能会误会妈妈,死后化成冤魂回来找妈妈复仇。最后,只要我在奶奶的后背上刻上‘我该死’三个字。那个人告诉我,刻上‘我该死’以后,奶奶就会知道是她该死,死了以后就会直接转世投胎,不会留恋人间了。”
在得到庞荣荣的同意以后,我把绿天使装进了密封袋里,”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尚诗雨把目光从我手上的绿天使转到庞荣荣的方向,“你们是在哪里见面的?他是怎么把这个玻璃瓶给你的?”
一连串的问题把庞荣荣问懵了,他呆愣地看着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好意思,是阿姨太着急了。接下来阿姨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你,你知道的话就好好回答,不知道的话就直接说不知道就好了。你不要太紧张,也不要想太多。”
庞荣荣涣散的眼神再次聚焦,“好,知道就说实话,做一个诚实的小孩。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好了,叔叔阿姨你们可以继续问我了。”
尚诗雨咽了口口水,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更温和一些,“你可以先回答叔叔的第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那个人就是菜市场里卖鱼的爷爷呀,我们都认识他。他每次都会在那里卖鱼。那时候他告诉我河豚处理不好会中毒的,我就说我知道。然后他就问我要干嘛,我就把我要毒死奶奶的事情告诉他了。”
“给你这个绿色小瓶子和教你在娥芬芳的后背上刻字的都是那个卖鱼的爷爷吗?”
“是的。奶奶以前很爱和鱼头汤,妈妈天天都带我去菜市场和那个爷爷买鱼。”
我后背发凉,立刻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到了工作群了。
很快,群里的人就开始响应。
我放下手机,“荣荣,你是不是喝了那个绿色小瓶子里的溶液?”
庞荣荣点了点头,“我不敢给奶奶刻字,更加不敢割掉奶奶的眼皮。卖鱼的爷爷告诉我,如果我不敢做的话,我喝一口这个瓶子里的饮料。这个瓶子里装的是勇气型饮料,只要我喝了我就会有勇气了。”
“荣荣,等下你需要和我们回一趟派出所指认卖鱼的爷爷,你先去和爸爸妈妈打个招呼。”
庞荣荣歪着头看我,“那我需要坐牢吗?未成年不是不需要坐牢吗?”
庞荣荣的话让我和尚诗雨愣住了,随后尚诗雨摸了摸他的头,一脸认真。
“你七岁,确实不需要负刑事责任。但是,需不需要坐牢,不是我们用来判断事情对错的标准。我们首先要学会约束自己,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要学会思考并且主动寻司法机关的帮助。除了自卫,我们都不应该故意伤害他人。哪怕你很恨这个人,你也没有权利决定这个人的生死。”
庞荣荣似懂非懂地回味着尚诗雨刚才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姨,你能再解释一遍吗?我没听懂。”
尚诗雨叹了一口气,放慢了语调,“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明白了。但是,暴力是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的。你答应阿姨,以后不要再伤害别人了好吗?”
庞荣荣依旧是一脸迷茫,“可是我看到电视里那些行侠仗义的人也会用剑杀人呀,杀掉恶人有什么不对吗?我奶奶总是欺负妈妈,她就是恶人。”
听了庞荣荣的回答,我知道一时半会他是没有办法弄明白司法的重要性,也就没有继续解释。
其实,不只是小孩,很多成年人遇事也会冲动,不懂得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只会使用暴力去解决问题,从而两败俱伤。
在普法的道路上,任重道远。
我们需要教育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孩子,更是小孩子背后的成年家长。
这条路很漫长,没有人能一下子就走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