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你们坐。有什么事呀,你们就直接和我说就好。我那糟老头子,一时半会估计是回不来了。”
梁阿姨一边招呼我们,一边给我们端来水果。
“这都是我自己种的,没有打过农药,天然有机水果。虽然样子没有外面卖的那么好看,但是很甜的,快尝一尝。”
看到梁大脚的妈妈这么热情,我们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阿姨很快就注意到了我和尚诗雨的局促,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大脚的事情吧?有什么事,你们就尽管说,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从大脚犯了事以后,我也想了很多。现在啊,我也想通了,只要人还活着,什么事都好说。”
寒风把老式窗户吹的得咯吱作响,梁阿姨起身把窗外的两盆绿植搬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这两盆栀子花不抗冻,得早点搬进来。不然明年春天,它就不复花了。”
我和尚诗雨没有说什么,却不约而同地帮她把阳台剩下的植物搬了进来。
忙完这一切以后,梁阿姨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谢谢你们了,你们都受了伤,还帮我搬东西,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我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梁阿姨,这些盆栽很轻,不碍事。”
梁阿姨又帮我们沏上两杯新茶,“我们大脚包庇许小冬,确实是他做错了。所以他坐牢,我们认,也没有什么怨言,也不敢有怨言。现在啊,只希望他在里面能好好改造,将功补过,早点出来和我们团聚。我呢,就多做点善事,希望佛祖能保佑我和我那糟老头子长命百岁,能活到和大脚团聚的那一天。”
梁阿姨在提起梁大脚的时候,完全不敢抬头看我们。年迈的她佝偻着身子,布满沟壑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两腿之间,像一个犯了错等待老师训斥的小孩。
有时候人老到一定的年龄,心态就和孩子一样了。
他们敏感脆弱,小心翼翼地生活。他们缺乏安全感,渴望陪伴。但是和孩子不同的是,他们不敢随意苦恼。有什么事情,也只能默默地往肚子里咽。
看到梁阿姨卑微的样子,我的心里也有些难受,“梁阿姨,今天我们过来,主要不是为了了解梁大脚的事情的,而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儿媳妇。”
“我的儿媳妇?你们是在说夏夏吗?我知道她有女朋友的事情。”
只是简单的这么一提醒,梁阿姨就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问什么了。
令我们感到意外的是,梁阿姨居然知道王夏夏性取向的事情。
“梁阿姨,你的意思是说,你早就知道王夏夏喜欢女孩子了是吗?”
梁阿姨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惋惜,“在他们结婚之前,我早就知道了。夏夏这个女孩子很好,她没有骗过我们任何事。不过,你们怎么突然来问我夏夏的事情呢?是夏夏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尚诗雨坐到和梁阿姨更近一点的位置,放低了声音,“梁阿姨,你还不知道吧?王夏夏已经遇害了。”
这一番话,差点没把梁阿姨吓晕过去。
“夏夏出事了?是谁做的?”
果不其然,自从梁大脚入狱以后,梁家和王家就断了联系。就连王夏夏遇害这么重要的事情,王家都没有通知梁家。
尚诗雨刚准备回答,梁阿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歉意地朝我们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啊,我先接个电话。”
“没事,你先接电话。”
梁阿姨上了年纪了,手机是那种老年人专用的智能机。
这种智能机其他功能一般,但是胜在声音大,字体粗,所以深受老一辈的喜欢。
由于手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即使梁阿姨没有开免提,我和尚诗雨也听到了梁阿姨和电话的全部童话内容。
“喂,是谁呀?”
似乎上了年纪的人都没有给手机号码打备注的习惯,每次接起电话,他们的第一件事都是询问对方的身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生,听起来也是上了年纪的。
“亲家母,是我,我是阿芳。”
在得知来电的人是王夏夏的母亲以后,梁阿姨立刻坐直了身子,“是你呀,亲家母,你还好吗?”
一句简单的关心,让电话另一头的人呜咽起来。
“我不好,亲家母,我很不好。我打电话来给你,是想通知你一件事。这个月的十三号,也就是后天,你和亲家公能来一趟龙河陵园吗?具体的地址,我稍后会在微信上发给你的。到时候,你们就穿着黑色的衣服来就行,拜托了。”
会想起刚才和我们的对话,梁阿姨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心情五味杂陈,沉默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说话,“亲家母,是夏夏的事情是吗?”
这时候,王夏夏的母亲才意识到梁阿姨可能还不知道女儿遇害的消息,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比之前听起来更加模糊了。
即使是隔着电话,也不难猜出,电话那头的老人正在偷偷抹泪。
“是,后天是夏夏的葬礼,希望你能和亲家公都来参加。以前夏夏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和我夸奖你们,说你们很开明,让我向你们学习,多多关心儿女。
那时候,我觉得时间还长,就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也没见过你几次。但是现在夏夏没有了,冬冬也坐牢了,我好像一夜之间就明白了陪伴的意义。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生前夏夏在乎的那些人,都请到葬礼上来,让夏夏见你们最后一面。”
越往下说,王夏夏的母亲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近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梁阿姨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但是看到我和尚诗雨在,她又活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哪怕再难过,心里头有再多的苦,梁阿姨也不想在我们面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