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抬头看了眼商场顶部悬挂着的钟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走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他。
车子停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面前。
居民楼楼下停着密密麻麻的电瓶车,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其中一辆,立马发出刺耳的警笛声。
一个阿姨拿着铁铲从厨房伸出头来,骂骂咧咧,“大过年的,怎么还有偷车贼!”
被人误会成偷车贼,我脸上传来一阵燥热。我想和阿姨解释,却已经走到楼道里了。
阿姨见车没事,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我说了,叮当不能吃人类吃的东西,你怎么还要喂它?”
老式居民楼的隔音很差,每路过一层楼,都能听到屋内电视春晚的声音。
从一楼走到七楼,甚至一句不落地听完一首歌。
楼道本来就挤,居民们还喜欢在门口放杂货和鞋柜。尽管我和李宇特别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碰掉了两双鞋柜上的拖鞋。
我捡起一双小孩的鞋子,放到最上方,李宇叩响了那扇不锈钢铁门。
最新打开的是铁门内的那一层木门,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们,“你们找谁?”
李宇出示了警员证以后,铁门也被打开了。
“进来吧。”
相对于其他家的热闹景象,老头家里显得有些异常冷清。
除了客厅正中央贴了一对崭新的春联,家里似乎没有添置太多和过年有关的物件。
桌子上放着三双碗筷,两个大碗,一个小碗。
碗里装的是清一色的饺子。
“出来吧。”
老头话音刚落,一个十五岁大小的小孩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满头是灰。
看到我们以后,小男孩不敢靠近我们,只是站在房间的门后小心翼翼地观望我们。
“你是小鹏吧?”
李宇没来由的一句话,让那个叫小鹏的男孩子虎躯一震。他望向老头,老头朝他轻轻点了点头,他才小声回答我们。
“嗯。”
小鹏话不多,从床底下钻出来以后,就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拘谨。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我看着桌子上的三副碗筷,“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老头回答得很干脆。
只有两个人,为什么要准备三副碗筷呢?难道他们在等人?
客厅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你是李队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电视上的春晚换了好几个,老头才慢慢开口。
“周伯伯,是我。”
老人一愣,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出事的话,你们是不会来的吗?”
小鹏第一次抬起了头,同样是满脸紧张。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周伯伯,周复出事了。”
扑通一声,李宇突然跪倒在周伯伯面前。
我坐在沙发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周伯伯颤抖着从茶几底下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的是散烟。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烟纸,开始卷烟。
也许是烟纸的质量不好,周伯伯卷了很久,也没能卷成功。
最后,还是小鹏帮他卷好的。
周伯伯把烟吊在嘴边,燃起,虚灭,烟落。
“有全尸吗?”
李宇终于还是绷不住了,眼泪掉了下来。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哭得这么惨,“周伯伯,对不起。我以为很快就要成功了,对不起。”
周伯伯红着眼晴,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晚点再去看他。十年了,我和小鹏等了十年了。”
小鹏缩在沙发上,“爷爷,你不是说,爸爸今晚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饺子吗?”
“小鹏,你爸死了,回不来了。”
小鹏咬着牙,把头埋进抱枕里,抱枕湿了一大片。
“我知道了。”
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里,除了小鹏猫叫一样的呜咽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从小鹏家里出来的时候,周伯伯甚至还朝李宇笑了笑,“新年快乐。”
那扇铁门再次关上以后,李宇再次绷不住了,蹲坐在一排排的电瓶车里,泪流满面。
我又不小心碰到电瓶车,警笛声再次响起。
还是那个熟悉的阿姨,只不过她手里的锅铲变成了饭碗。
“敢偷车我把你们的头都给拧下来!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我把李宇拉到一棵枯树下,冷风吹来,李宇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接起了电话。
是小清打电话来催他回家吃年夜饭,今年是两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过年,小清特意嘱咐李宇不要缺席。
李宇点了点头,意识到电话那头的小清看不到以后,他轻轻应了一声。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在看到小鹏和周伯伯的时候,我大概猜到了李宇放走龙掌教的原因。
小鹏和龙掌教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那双鹰一样的眼睛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只是,李宇把那个人称为周复。
不是龙掌教,也不是曾龙。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猜错了。
“嗯,龙掌教就是周复,曾龙是他的假名。之前,你们在资料库里查不到龙掌教,是因为他的的档案已经被总部删除了。他在缅甸那边做了五年的卧底,绿天使问世以后,他就被调到绿天使组织里做卧底了。总共十年了,他都没有回过一次家。”
“之前你们在风凌山庄树洞里救下的那个人,已经被绿天使的人盯上了。他们让周复解决掉他,他不忍心对同僚下手,就推到了洞里。”
“后来他把你们扔进去,也是为了让你们把同事救上来。”
“上个月,他联系到我,说绿天使的教主已经完全信任他了。过完年,就会让他接手绿天使的研发部。”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那天我把周复放走的时候,绿天使的人也看到了。”
李宇抬头望了眼天,声音哽咽,“我们已经失联十三天了。这十三天,不管我通过什么渠道联系周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