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洁工阿姨分别之前,我给她买了箱牛奶,一开始她不肯收。直到我骗她说是医院发的,而且我牛奶过敏,她才勉强收下。
“都说不要客气了,还是那么客气。那我就谢谢你啦,小伙子。你给我留个电话吧,要是以后我在这附近捡到戒指,我就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阿姨,不见就不见了。”
我根本没有丢戒指——这句话最终我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那哪行?结婚戒指有特殊意义的,哪能说丢了就丢了,没有这个道理的。”
我只好在清洁工的阿姨通讯录里保存下了我的手机号。
我没有存下阿姨的电话,因为我知道,我是等不到她的电话的。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后派出所接到了报警电话。
报警人,正是那个清洁工阿姨。
清洁工阿姨看到我的时候,完全没有认出来,她颤抖着把半瓶绿天使递给我,“这是我在垃圾桶里捡到的,看着很像绿天使,我就赶紧给送过来了。还好被我发现了,要是被有心之人拣去,肯定要出大事的。”
从清洁工阿姨的叙述中,我才知道,自从那天我告诉她我的戒指丢了以后,她每天打扫的时候,都会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的垃圾袋都翻个遍,看能不能找到我的结婚戒指。
机缘巧合中,她发现了这枚绿天使。
在清洁工阿姨做完笔录以后,我叫住了她。
“阿姨!”
三天前我穿着便装,戴着口罩和帽子,清洁工阿姨全程都没看清楚我的长相,所以这会认不出我来很正常。
“怎么了吗?警察同志。”
“阿姨,你不要再找戒指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戒指。”
清洁工阿姨大概是有点远视,和我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拉开距离,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我。
“有的呀,那个小伙子的结婚戒指丢了。我答应过他,找到戒指的时候给他打电话的。人家送了我一箱牛奶,我肯定要帮人家找戒指的。”
我把口罩戴上,然后看着她,“阿姨,你看我眼熟吗?”
“不眼熟。”
阿姨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我笑道,“我就是那天丢戒指的小伙子,我和你撒谎了。我根本没有丢戒指,那天我翻垃圾桶是为了找和案子有关的犯罪证据。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就骗了您。对不起了阿姨。”
“哎呦,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啦。你戒指没丢是好事呀,要是真丢了找不回来肯定很不开心的。”
办事大厅充斥着清洁工阿姨爽朗的笑声,她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
我把阿姨送出门以后,才重新回到鉴定科。
两个小时后,我拿到了绿天使瓶子上的指纹鉴定报告。
除了清洁工阿姨的,就只有一个人的指纹。
这个人,正是门生。
当天晚上,清洁工阿姨就多了一个新的同事。
是我们安插在垃圾桶旁边的卧底——专门负责翻找门生每天丢弃的垃圾。
为了不引起门生的怀疑,我们特地让上了年纪快退休的员工去做的卧底。
老一辈见识广,不管什么身份都掩饰得很自然,他很快就获取了清洁工阿姨的信任,并且成功取代阿姨成为了那一带清洁负责人。
由于清洁工阿姨举报绿天使有功,已经被提拔成清洁队长了,专门负责管理区域范围内的清洁工人,已经不需要自己打扫卫生了。
因为这件事情,她还特地在升职那天,给我们送来了一面锦旗。
我把这面锦旗挂在了工位的正对面。
一个星期后,卧底同事在垃圾袋里发现了一千克的绿天使,并且和小陆他们对接,成功抓获了前来取货的人。
与此同时,门生也被带回了派出所。
取货的人是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妇女,名叫吴琴,是工业大学的副教授,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应该就能转正了。
吴琴顶着一头卷曲的沙发,头发本身就粗糙,她还染了黄色,看上去就像是营养不良。脸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雀斑,细小的眼睛藏在那副琥珀色的边框眼镜后面,鼻梁两侧由于常年戴眼镜,压出了两个对称的印子。
她身上的旗袍应该是定制的,很合身,但也让她身上的赘肉一览无遗。
人赃并获,吴琴几乎没有挣扎,就承认了所有的罪行。
吴琴和门生合作已经快两年了,她和门生认识,是因为两年前她的手被开水烫伤,找了皮肤科医生,当时是门生给她处理的伤口。
最后一次给吴琴换药的时候,两人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吴琴接了那个电话。
“是我学生打来的,他在毕业论文上遇到了一些问题。他在唯心论和唯物论上摇摆不定,论文总结写不下去。”
吴琴是哲学老师,学生遇到类似的问题都会求助于她。
吴琴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当她一口咬定人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世界的时候,门生看向她的眼神就变了,并且开始认真观察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一次,换完药以后,门生没有直接在病历上签字,而是盯着她。
“你觉得人真的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世界吗?”
“我觉得是可以的,任何事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但是人格是独立的。哪怕是精神病患者,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如果能控制的话,那他们又怎么会变成精神病呢?”门生似乎决心要和吴琴讨论一番,吴琴也来了兴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怎么知道变成精神病不是他们自己控制的呢?梵高的画刚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是疯子,是精神病。现在不也是一画千金吗?简单来说,你之所以觉得精神病是精神病,就是因为你控制了自己的精神,让它往你期待的方向发展。”
“那如果一个人服用好了某种药物,出现自杀或者是杀害他人的行为呢?你觉得这也是人控制的精神吗?”
吴琴细细思考着门生说的话,“你指的是毒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