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画。
“我没带身份证出门,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望向四周,围观的群众都在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原本在草坪上追逐打闹的小孩缩在家长的两腿之间,探出个脑袋观察寸头男。
“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记得吗?报一下。”
寸头男捏紧一团新的鱼食,重新挂到鱼钩上,透明的鱼线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任中贺,身份证是......”
小陆一边登记男人的信息,一边提醒对方摘下口罩。
“疫情当前,公共场所必须要戴口罩,这是硬性规定吧?这里人这么多,我在这里摘下口罩,要是得了新冠怎么办?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身份证号我也报给你们了,名字也说了,这还不够吗?”
叫任中贺的男人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了,眼神落在我的身后,一个小孩正在朝他挤鬼脸。
“这里大家都戴着口罩,你摘一下没问题的。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我们采集完信息就可以了。任先生,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在配合啊,我能配合的我都配合你们。你们要名字,要身份证号我都说了。但是这个口罩我恕不能摘,我得为我的个人安全负责。”
小陆皱起眉头,围观路人开始拿起手机拍摄。哪怕李宇一直在制止,也还是有人悄悄把摄像头对准了小陆。
“不要拍照,不要录像。”
李宇几乎要把嗓子喊破了,几个老人还是举着手机不听劝。
我走到任中贺的跟前,“任中贺是你的假名吧?身份证号也是假的吧?谢楠?”
听到我叫他的名字,任中贺明显一愣,“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怎么听不懂?”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吧。我们怀疑你和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一起案子有关。”
男人绷紧身子,“什么案子?我不是谢楠,我叫任中贺,我告诉过你们名字了。”
“任先生,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我们只能强制处理了。”
任中贺放下鱼竿,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围观人群开始你一言我一眼地讨论起来。声音很吵,大多数都是在指责任中贺。
几分钟后,指责声愈来愈大,任中贺把水桶里钓到的鱼重新放回河里,把鱼竿和其他设备都收了起来,“那走吧。”
上到警车以后,任中贺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他的眼睛和头骨确实和谢楠有七分相似,但是嘴巴和鼻子完全不一样。谢楠是经典的鹰钩鼻薄嘴唇,但眼前的人却是蒜头鼻和厚嘴唇。
大家都有些失望,对着信息科同事发来的消息,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叫任中贺。
“怎么样,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任中贺重新把口罩戴上,语气中带着嘲讽。
“不好意思,任先生,是我们认错人了。”
“早就和你们说过了,我没有骗你们,你们还非不信。害我把鱼都放了,今天又白忙一天。”
我们又接连道了几声歉以后,任中贺才提着水桶下车。
一些好事者跟到了警车的附近,看到任中贺下车以后,大家伙也都散开了。
小陆脸色铁青,垂着头,“对不起李队,我以为那是谢楠,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李宇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小陆的话,“没事的,在他摘口罩之前,我也以为他是谢楠。他的体型和脑袋,都和谢楠长得特别像。你的观察力很好,再接再厉。”
“真的吗?唉,要是我能先自己核对清楚任中贺的身份再联系队里就好了,这样你们就不用白跑一趟了。”小陆自责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小陆就好像换了一个一样,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眼神里总是带着警觉,似乎时刻都在提防着身边的人。
后来李宇提出要去谢楠的家里看看的时候,小陆也没有跟过来,他说刑侦队还有事情要处理,就自己打车回所里了。
一路上,李宇欲言又止,我看得出来他想和我聊小陆的事情。
“天明,你说小陆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把他调到信息科帮忙的事情?”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应该没有吧?而且把他调到信息科也不是你的主意,是局长特地嘱咐的,你也是按上面的吩咐办事。不要乱想了,小陆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把车停在路边,李宇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临近四月,柳絮纷飞,走了两步,气温就高了起来。
空气异常的干燥,李宇扯了扯领口,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手上拿着,买了两瓶矿泉水。
“这柳絮估计还要再飞半个月,鼻炎患者的噩梦。”
“你又没有鼻炎,你担心什么?”
“我是没有鼻炎,但是这不妨碍我担心那些鼻炎患者吧?”李宇仰头喝下大半瓶水,继续往前走。
我笑着不说话,停在了最靠近路边的一个商铺门口。
这是一家连锁小吃店,主要售卖卤制食品。中午的客流量并不多,女老板坐在店里打扫卫生,男老板则站在食品柜旁边招呼过往的路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店铺的老板,是谢楠的父母,他们在这里开店已经有十三年了。
十年前,自家开的拉面店倒闭了,就又加盟了卤肉店,生意虽然也算不上很好,但是至少不会亏本,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店铺也就一直开着。
女人叫雷艳芬,是谢楠的母亲,今年五十二岁,长得有点胖,脑袋却极小,整体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肉松包上面插了一个远葡萄,显得有些突兀,又有点滑稽。
大概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她很白,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皱纹。整理店铺椅子的时候,动作麻利。
男人叫谢顶,人如其名,他的头顶一根头发都没有,脑袋周围倒是围了一圈稀稀疏疏的十厘米长发。长发在头上绕了一圈,散乱却不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