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金剑休息的日子,他本来是在地铁旁边跑摩的的,听说我们要上门来查金一梅的案子,就直接回家等我们了。
金剑打开门,陷入眼帘的是窄小的大单间。
单间挂了两块破旧的床单,愣是被隔出了三个房间。
其中一个是金剑和媳妇的卧室,中间是吃饭和放杂物的客厅,勉强可以被称为客厅。最外面原本是金一梅的房间。金一梅死了以后,就空出来了。
忙于生计的金剑一家人还没拉的及重新布置出租屋,金一梅的杂物被随便堆在了印着尿素广告的黄色麻袋里,最上面是她换洗的保洁工作服。
我注意到,这个大单间并没有阳台,几个人的换洗衣物都是挂在厕所风干的。
估计是为了能让衣服干地更快,厕所的门窗始终都是敞开着的,风吹过的时候,能闻到明显的尿骚味。
屋子没有太多的东西,放眼望去,除了小孩的衣服和玩具,就只剩下一些儿童课本了。
一张枕头大小的黑板挂在墙上,五颜六色的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10+10=20’,旁边放着一个沾满粉笔灰的黑板刷。
金剑找来两个红色的塑料板凳招呼我们坐下。
板凳很矮,坐下来以后几乎能看到床底的所有情况。
床底下塞着一些换季的棉袄和秋裤,还有起球的袜子。它们整整齐齐地堆在透明的白色塑料袋里,上面盖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不好意思啊,家里太乱了,怎么都收拾不干净。”金剑搓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小板凳上,和我致歉。
“已经很干净了。”阿鸟眼圈红红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媳妇每天都打扫的,但怎么也扫不干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们总是给人一种脏脏的感觉,和你们不一样。”
金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卑微,他本来是想我们倒杯水的,但是刚好一只蟑螂从杯子里飞了出来,黑乎乎的一团落在阿鸟的脚边,阿鸟被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失声尖叫。
金剑脸瞬间变得通红,来回追那只蟑螂。
最后蟑螂爬到了床底下,他用撑衣杆捅了好一阵子,也没抓到。
“这里蟑螂太多了。”
他看到了阿鸟眼底的恐惧,还是放下了杯子,再也没问我们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比较怕蟑螂,我从来没有见过蟑螂,这是第一次,没想到还会飞........”
阿鸟还没说完,就猛然止住了声音,脸飞快地红了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女孩子都怕蟑螂的,很正常。我媳妇和我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也经常会被蟑螂吓哭。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它们还会爬到我们的身上,爬到脸上。我们也买了很多蟑螂药,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这里的蟑螂太多了,怎么也杀不死。就好像这房子,怎么也打扫不干净一样。”
金剑朝阿鸟笑了笑,阿鸟羞愧地低下了头。
对于出生富贵人家的阿鸟而言,这样穷困的地方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肯定会有穷人,但当她亲眼目睹穷人的生活的时候,她还是被震惊到了。
就好像是穷人想象不到富人的生活有多快乐一般,阿鸟也完全想象不到穷人的日子能有多潦倒。
我岔开话题,问金剑,“你知道你妈妈有胃癌吗?”
“知道,不过我们没钱治,就随便她了。”
“她有没有和你们说过,她想自杀,或者是曾经表达过自杀想法?”
几只蟑螂从厨房的位置跑了出来,阿鸟绷紧神经,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金剑在思考我的问题,并没有发现阿鸟的异常。
“没有。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我妈这人也是操劳的命,直到死都在给我们挣钱。说句实话,警察同志,你们可能会不信。但是当我听到我妈跳楼的时候,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金剑浑浊的眼镜里充盈着泪水,在泪水快要掉下来的那一刻,他抡起衣袖粗暴地擦拭,眼睛周围红了一圈。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担心我妈有一天撑不住了,她和我说要去医院。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去医院,可在那种情况下,我又怎么拒绝她?她是我妈啊,我总不能看着她活活被癌症折磨死。可治病要钱,我是真的一分也掏不出来了。真要花钱给我妈治病,那我们全家人都得饿死。”
金剑含糊不清地说这话,声音哽咽,鼻头红红的。
我沉默了一会,再继续接下来的问题。
“你的卡上有四十万的进账,这个你知道吗?”
金剑明显愣了一下,飞快掏出手机确认了一遍之前收到的短信,他把手机递给我。
手机是六年前的款式,屏幕已经碎掉了,底部空了一个洞,能看到手机内部的小零件。
光是打开短信,就花了近一分钟的时间。
“那不是诈骗信息吗?你说的是不是这条短信?”
金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建设银行卡里多了四十万的事情。
我扫了一眼,短信是建设银行官方号码下发的,确确实实是进账了四十万,不是诈骗短信。
“就是这条短信,有人给你打了四十万。”
金剑张大了嘴巴,他的手四下摸索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四十万?怎么会那么巧?”
过了一会,他就把桌子底下的纸箱子翻了个遍,举着建设银行卡来回端详。
“这里面真的有四十万吗?”
我想,如果不是我们在的话,估计他会直接跑到银行确认存款的情况。
我给了金剑肯定的回答,“确实有四十万,我们公安机关已经确认过了。”
准确来说是四十万零一块钱。
那一块钱是金剑银行卡里原本就有的余额。
“真的是四十万吗?是谁给我的?是拉拉物流公司的领导给的吗?”
金剑以为这是一笔抚恤金。
但据我了解,金一梅的抚恤似乎只有两万,而且还在审批中,估计要半个月后才会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