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云并没有去睡,而是跟了出来,站在门前,静静的看着院子中的女子,看着夜色中的一天苍茫,他竟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寒风呼啸,女子却就这样在庭院中站了一夜,任由风雪染白了她的肩头。
在女子的身后,北流云亦是这样站了一夜,静默无声,不动如山。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东方的一抹橘红像是火一般,普照着大地。
楚洛衣终于动了,转身回房,经过北流云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天色才一大亮,夏公公便派了人来。
“奴才是夏公公身边的小福子,奉公公之命,请洛衣姑娘前去一聚。”
“洛衣只是奴婢,夏公公有事,尽管吩咐便是。”楚洛衣垂眸敛目,十分恭顺。
“今个大雪冰寒,奴才给姑娘带了件披风,还请姑娘笑纳。”小福子笑着道。
楚洛衣看着他手上的黑红色披风,接了过来披在身上,垂下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
“洛衣姑娘这边请。”小福子在前面带路。
楚洛衣回首的时候,正巧同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对上,对视片刻,收回目光随手将房门关上。
随着小福子走在路上,楚洛衣心下反复思忖,这夏公公的动作比她预计的要快上几分,到底是打的什么心思?
绣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小福子偶尔打量起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在这宫中也算是份位不低的了,虽然不能同周夏两人这样的巨头相比,却也决计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依照他看,这楚洛衣虽然一身宫装,可若是有朝一日得见圣颜,极有可能一朝翻身,飞上枝头。
没多久,便到了翁和宫,正是夏公公的所在地。
楚洛衣本以为初次相见,夏公公必然会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在这冰天雪地等上许久,可是,她却错了。
“洛衣来了,进来吧。”夏公公不冷不热,让人难以捉摸。
楚洛衣心下微沉,在这宫里能混出名头都是人精,这夏公公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嗯,倒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做个宫婢实在是可惜了。”夏公公端起茶盏打量着楚洛衣。
“公公盛赞,奴婢本就卑贱,自然只能为奴为婢。”
“呵,这话咱家可不爱听,咱家就不信,这世上有谁甘愿永远做个奴才。”
楚洛衣没有反驳,一时间摸不清夏公公的目的,抬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夏公公,此人看起来不如周公公精明,微胖,笑眯眯的,似乎极好说话,可她却知道,这种人,惯会逢迎,远比周公公来的更加心狠手辣。
夏公公颔首,小太监给楚洛衣搬了张椅子。
楚洛衣一直紧绷着心弦,揣测着夏呈的心思,谁知他却一直同她聊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面对她的寡言少语,竟也一直聊到了午膳的时辰,夏呈甚至留下她一起用了午膳,嘘寒问暖,满脸笑意。
一顿饭相安无事,夏公公问什么,楚洛衣也是有问必答,偶尔还反问几句,一顿饭倒是其乐融融。
饭后,已经过了晌午,太阳垂挂在天边,却依旧难以带来暖意。
“今日有你作伴,咱家十分开怀,咱家知晓你与周公公颇有交情,所以也不会为难与你,咱家不求你效力于咱家,只希望日后你不会与咱家为敌。”夏公公温和的开口道。
“洛衣不过一个奴才,自然不会与公公为敌的。”楚洛衣垂眸道。
“有你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小福子~”
小福子手捧一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二十锭白晃晃的银锭子:“这些银子,是公公的一片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多谢公公。”楚洛衣也不推辞。
夏公公见此,便命小福子送她回去。
夏公公看着楚洛衣的背影,眯起眸子,这个楚洛衣,可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若不是一个极蠢的,便是一个心计了得的,不过不管如何,都活不了几日了。
走出翁和宫后,小福子主动道:“看来公公是极喜欢姑娘的,赏赐了这么多银子。”
“公公怎么会把这些赏赐放在眼里,单是公公腰间的足金锁,便不止这二十锭白银。”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
一只刻有长命百岁的云纹金锁,串着珠玉挂在了小福子腰间,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这金锁是夏公公所赐,我老家在南阳,进宫前曾跟着师傅学过皮影戏,这手艺得了大总管的眼,便想着让奴才在皇上面前露一手,这金锁,便是夏公公给的奖赏,说是只要演的好,还会有重赏。”小福子提起此事脸上有着得意。
楚洛衣眸色微暗,神色不变:“在这宫中祸福相依,公公还是小心为妙。”
“说的也对。”小福子似有所感,点点头。
楚洛衣见他没有放在心上,也不再多言,她只能提醒他至此,萍水相逢,多说无益,何况她也是举步维艰!
回到房间后,楚洛衣坐在桌前不动,看着那满满一托盘的银锭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夏呈真是打的好算盘,今日请她前去,周公公必然会得到消息,自然也会知晓自己同他相谈甚欢,乃至于使得夏呈留下自己用膳,最后甚至送给她二十锭银子。
这样一来,周公公必然会怀疑她是否转投入敌营,为了抹去这份不安,周公公一定会想要除去她,宁肯错杀,也不会让她成为夏呈的助力。
如果她猜的没错,若是周公公要杀她,夏呈必然相救,使得自己感激涕零效忠于他,同时也憎恨起周公公。
如果周公公不出手,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另一个阴谋!
楚洛衣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一锭银子在手中把玩,眸色极深。
就在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北流云一身狼狈的走了进来,手上衣襟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看着面前的楚洛衣,将一件崭新的淡粉色夹袄放在了她面前。
夹袄上沾染了几处殷红,还有些湿,看起来就像刚受过虐待。
抬头看着北流云那结冰的长发,起身道:“我去给你烧水,柜子里还一套衣服,你先换上。”
不一会,北流云便泡在了木桶里,氤氲的热气让人睁不开眼。
今日楚洛衣走后,他便也出去了,少见的带着几分期待,因为他托一名负责采买的宫女,从宫外带了一件崭新的夹袄给她,即便,他付了不止三倍的价钱。
可就在他拿着这件夹袄回去的路上,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若非他将这夹袄护在怀中,怕是也要沾湿了。
泼水的是内务府的副总管谭善,负责给宫中的各位主子发放月钱和布匹银碳,可从几年前他上任后第一次前往他的住所开始,便再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呦,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九殿下吗,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多穿点。”谭善冷嘲热讽道。
他不语,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错身走过。
寒凉的水迅速结成冰碴,在寒风中有着刺骨的痛,只是,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心疼自己身上的袄子,想来这是她费尽心思才弄到的。
谭善冷哼一声,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个皇子?
一个眼色过去,两名小太监便想要抢了他怀中的袄子,甚至不惜拳打脚踢。
见着这般狼狈的北流云,谭善心中总算是畅快了不少,这些日子他可是没少受气,可是看看,堂堂皇子,还不是连狗都不如。
只是,后来,北流云带着夹袄离开,而谭善却倒在了漫天风雪里,鲜血染红一片。
小太监走近,却惊恐的看到,他的心,被人生生用手给剜了出来,一颗散落的心脏,距离他的尸体有半米的距离。
“听闻你同夏呈相谈甚欢,甚至接下了他的赏钱。”周公公神色不明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夏公公的买命钱,奴婢又怎会不收?”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周公公一愣,眯起眸子:“哦?咱家倒是好奇,这命是买咱家的,还是买他夏呈的?”
“一切还是要看公公的意思。”
周公公端起茶盏,明白她话中有话,若他怀疑她,便是将她推到夏呈的身边,便是敌人,若他信她,她便会帮着他取了夏呈的贱命!
“夏呈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咱家同他分庭抗礼多年,也未分出胜负,怎么?难道你有十足的把握?”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只要公公敢犯险,奴婢便会将夏公公的人头奉上。”
“说来听听。”
楚洛衣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周公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楚洛衣的神色更加不同。
“好!就照你说的办!”
夏公公的对食,秋菊听闻了楚洛衣与夏呈相谈甚欢的事情,便开始心头不安,她可还未见着夏呈赏赐过谁这么多银子,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得了她被周公公传召的消息,便立即藏身在周公公门前,想要找机会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