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笼罩着一位紫衣少年,少年一脸英气,剑眉斜飞入髻,束着金玉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凭添了几分稚气。
“欧阳千城就是个虚伪下贱的小人,枉你们这些愚蠢的贱民竟然还当他是圣人,呸!真是亮瞎了本少爷的眼!”
少年掀起衣襟,显得有些义愤填膺,一脚落在细长的椅子上,稚气未脱的小脸憋的通红。
众人一时间反应各异,有人觉得这少年是不是脑子有病,目露同情,有人心头生出几分怒火,毕竟在大多数人心中,太子是他们心中最为神圣,不可辱灭的存在,也有人面露不悦,一个黄口小儿,竟然敢在这里对他们评头论足,更何况是扣上一顶愚蠢的贱民的帽子。
小六子的眉头松展开,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有趣,真是有趣!
这少年倒也是个妙人,看着倒像是达官显贵,却丝毫没有他们的圆滑,一张嘴便将这酒楼里所有人都骂了个便,好生的狂妄!
北流云没抬头,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没想到小六子对他的挑衅竟然惹出这样一个少年。
“你这黄口小儿,是还没断奶吧,在这里口出狂言,也不怕太子殿下砍了你的脑袋!”
南昭的民风素来比较开放,而欧阳千城所营造出的形象更是深得人心,即便是有人当街扬言太子的过错,批判太子的行为,欧阳千城也不会动怒。
相反,一旦他听闻,反而会派人将其请入府中,悉心询问,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也因此,文人墨客对其大加追捧,市坊百姓议论起他才能肆无忌惮。
然而,总是如此,众人却也未曾见过这般不分缘由,张口就骂的人,一时间,都有几分义愤填膺。
“哼,那狗厮若是真慈悲,大圣人,又怎么会砍我一个黄口小儿的脑袋,若是他这都要斤斤计较,那还是个屁圣人,惺惺作态,恶心!”少年毫无惧色,反而提起欧阳千城满脸厌恶。
大多人都蹙起了眉头,这少年实在是有些强词夺理,若他真是能道出个一二三四,说出太子到底哪不好,有理有据,大家也能够接受,可如他这般口无遮拦,就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你这小儿,实在是不讲道理,太子殿下勤政爱民,精兵简政,到底是哪得罪你了!”
“哼,愚蠢,还真当他是个良善之辈,当年楚家一力助他,结果他却灭了楚家满门,也不知道这太子之位坐的是否安心,夜里是不是常有恶鬼缠身!”
少年嗤之以鼻。
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这人是谁,
为何将楚家牵扯出来,难道同楚家有所渊源?
可是当年楚家被灭,亲信势力大多牵连受罪,侥幸存活的也纷纷三缄其口,哪里敢这般大肆张扬。
提起楚家旧事,少年显得有些激动,而百姓们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少年双目瞪的溜圆,一声带着几分不符的阴毒,对着窗外的晴空厉声道:“狗厮!你必受天打雷劈之刑,不得好死!”
闹哄哄的酒楼再次安静下来,众人一时间有些无言,看着少年的目光有些复杂。
要知道,虽然桔阳城并非南昭国的帝都,可毗邻都城天水也不过几座城池,更是因为风景如画而闻名,据传日落时桔色阳光笼罩着全城,染得砖瓦好似琉璃,柳叶薄似蝉翼,因此不少朝中重臣甚至退役的阁老,以及一些王孙贵族的少爷小姐,侯门老爷的爱妾纷纷在桔阳城修建别院。
也因此,这桔阳城虽然不是帝都,却也是政治经济极为发达的一座都城,消息之灵敏更是如风一般来去无踪。
而如今,一介少年却在此厉声痛骂南昭的太子,指天,怒斥当今太子,可想而知,众人怎能不讶异。
楚洛衣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仔细打量他的容貌,她确信,无论是此前的楚洛衣,还是而后的云洛伊的记忆里,都不曾认识这个少年。
虽然她生长于南昭,记忆里却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小六子摩挲着下巴,觉得有趣,心中盘算着得去查查这少年的来历。
就在这时,一群小厮紧张的跑了进来,来到紫衣少年的神色,神色紧张:“少爷,您可快别闹了,再闹下去,奴才们的脑袋可就都不保了。”
一众小厮面露苦色,自从少爷大病痊愈后,也不知怎的,突然像是得了什么疯病,没事就要痛骂上一顿当今太子,逼得自家老爷和夫人不得不派着他们一众人等仔细看着这小祖宗,生怕惹出什么乱子,一个不查,全家老小的脑袋都不保。
“滚开!”少年似乎极为厌烦这群小厮的追随。
“少爷,老爷命奴才等一定要寸步不离您左右,若是...若是您犯这疯病,就算是绑也要将您绑回去。”
小厮一脸为难的开口道,眼中却在不断像周遭的几名同伴打着眼色,似乎想要强行将这他们口中得了‘疯病’的少爷带走。
闻言,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我说这人怎么这般大胆,原来是得了疯病啊。”
“是啊,这也就难怪了,难怪他竟然连如此仁爱圣明的太子都要痛骂,原来是个疯子!”
......
少年气的不轻,怒瞪着面前的几名小厮。
小厮陪着笑脸,却在忽然之间一哄而上,想要将这紫衣少年控制住。
谁知,少年反应极为灵巧,就在他们扑上来的一刹那,腾空一跃,踩着长椅一跃而上带着几片刀痕的木桌。
小厮扎在一团,纷纷倒在地上。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排斥:“少拿那个懦弱的老头子来压我,竟然说我疯病,我看他才是得了羊癫疯吧!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月月跑到万红楼去找姑娘,那万红楼的姑娘倒真是一双‘巧手’,竟然也能妙手回春!”
众人听到这不咸不淡的笑话,闷笑起来,忍不住竖起一个拇指,道一个‘牛!’字。
原来这少年不仅骂太子,竟然连自己的老子也不放过,只是说他有疯病,看着伶牙俐齿的模样又着实不像,众人一时间纷纷揣测起这帝都谁家的公子是这样一号人物。
一众小厮却苦了脸,这关于老爷去万红楼的谣言一出,他们回去少不得又要挨上一顿板子。
小厮们不敢再贸然上前,纷纷作揖道:“少爷,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愚钝,少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小的一般计较。”
“哎呦,少爷我有疯病,你最好先找个大夫再来,免得本少爷一不小心又发起疯来。”
少年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桌子上,脚上的一双锦鸡白色玉靴也沾染上不少尘土。
小厮们纷纷苦苦哀求,那模样仿佛饱受折磨。
就在少年感到无趣时,几名跟随而至的小厮暗中对视一眼。
为首的一人拱手道:“少爷,对不住了!”
少年微蹙眉头,还未等反应过来,便从天而落一张大网,至少年头顶而落,在他如星的眸子中倒映出一朵蛛花。
少年盘踞在桌子上,正巧落入这一张大网之中,交错的网痕衬在紫衣之上,几名小厮顿时飞起,收紧绳索,其余几人一拥而上,将少年困在其中。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了目光,楚洛衣微微侧头看向少年的方向,在大网之中挣扎的少年,在扭打中正巧面对着楚洛衣的方向。
四目相对,一双沉寂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少年的面庞。
瞧见楚洛衣的一刹那,少年瞳孔微缩,一双眸子瞪的溜圆,阳光下,折射出一片琳琅的水光。
楚洛衣虽然不懂,却也瞧见了少年眼中的激动,心中有些不解,莫非这少年同当初的她有些渊源?
再次仔细思量一番,却依旧没有丝毫头绪,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少年双手紧紧的抓住大网,粉唇轻颤,看着楚洛衣的目光中满是激动。
其中一名威武的小厮上前将少年扛在肩头,少年的世界一瞬间颠倒,在颠倒着的世界中,目光灼灼盯着,一双眸子亮的让人难以忽视。
“放开我!我还有事!放开我!”少年格外激动的踢打起来,强壮的小厮一动不动!
瞧见自己的动作根本不管用,倒着的头找准壮硕小厮的背膀,亮出雪白的玉牙,狠狠咬了下去。
“啊!”的一声,小厮步子一个踉跄,手一松,少年便从他手中摔落到地上,开始挣脱起大网。
可是因为大网已被封死,不等他逃脱出来,其余几名小厮已经眼明手快的接过大网,带着少年火速离开。
另一名小厮转头对酒楼中的众人拱手道:“对不住大家了,今日诸位的酒钱就由在下请了,还望诸位海涵!”
话落,小厮向掌柜的方向扔出两个金锭子,很快离开。
酒楼里一时间再次热闹起来,楚洛衣微微蹙眉,这少年的来头显然不凡,姑且不论一身行头,身边追随的小厮几乎个个都是好手。
在南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年不少,只是若是行事乖张如这般,又对欧阳千城深恶痛绝的早该为众人所知,可观周围百姓的反应,却也没有几人能明确道出这少年的来历。
小六子也从人堆里坐了回来,对着楚洛衣询问道:“主子……”
楚洛衣微微颔首:“查一下他的来历。”
“奴才明白”
北流云的目光扫过小六子,没再同他计较刚才的事,心思也在刚刚那少年身上,毕竟刚刚那刺目的目光他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