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有些凉,吹的她清醒了不少,看着头顶的一轮弯月,明明盛夏的夜晚,她却无端的觉得一股如坠冰窖的严寒,那一块块清凉透亮的冰,都贴在她的脸上,从脸颊一直蔓延到心底。
北流云,你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否知道我在想你。
夜空幻化成他的样子,精致的脸颊不断的放大,男人狭长的眼像是两轮新月,勾起的薄唇让她也忍不住一同勾起了嘴角,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
楚洛衣轻笑起来,让一旁的小六子失神。
收敛回心神,楚洛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连日来的黑暗仿佛终于看到了一个出口。
青楼乃是聚集三教九流的地方,也是消息最灵通和繁杂的地方,而商队则是走南闯北,贯穿全国的所在,这两者若是联系起来,岂不是....
黝黑的眸子在黑暗中宛若一双宝石,折射着让人悸动的光。
是了,这风华园和皇商都同赵姨娘有联系,一个是她曾经待过的地方,一个则是她的本家,如果她猜的不错,赵姨娘一定参与在一张巨大的情报网之中。
楚洛衣有些激动,多日来毫无头绪的事情竟然一下子被串联在了一起,回到桌前,提笔落字。
风华园,皇商,赵姨娘,冯宏,青蛇。
楚洛衣先是将皇商和赵姨娘之间画了一条线,因为这一户皇商与冯宏的往来并不频繁,应当是依靠赵姨娘进行联系,而后又在赵姨娘和冯宏这对母子之间连了一条线,想必是没有人比这对母子之间的联系更为方便和密切。
随后想到小六子所说的冯宏经常出入风华园,便又将风华园联系在了一起。
看着剩下的一个青蛇,楚洛衣蹙起眉头,如果说那日西郊的杀手就是青蛇的人,那么这一切就可以连成一条线。
小六子在一旁看的真切,眼见着楚洛衣对冯宏和青蛇之间迟迟无法落笔,便也知道了她在考量什么,当即道:“主子,奴才这就去审问秃鹫。”
楚洛衣这次没有拦着他,而是凝眸看着纸张上的几个名字。
半晌后,楚洛衣再次落笔,在皇商之前画出了一条线,却迟迟没有写出名字。
提着笔,楚洛衣再次陷入沉思。
到底是青蛇是这一切的掌控者,还是青蛇只是参与者?青蛇到底应该写在皇商的前面,还是应该同冯宏联系在一起。
笔尖上的墨因为时间太久,一滴一滴掉落在雪白的纸张上,楚洛衣依旧在自己的沉思里没有注意。
最终,楚洛衣在皇商的前面画上一个问号。
赵姨娘收集到的消息送往皇商之中,同皇商收集到的消息汇总,可是这张情报网到底是为谁做事?
楚洛衣最后,缓缓在纸张上再次写下一个名字。
欧阳千城。
如此京畿重地的消息渠道,绝不会任由普通人手握这张大网,会是欧阳千城么?
楚洛衣心思飞转,快速的分析着,纵然墨汁染污了衣裙,却也没有去管。
半盏茶的时间后,楚洛衣终于提笔落下了一个自己不愿意写下的名字。
南昭帝!
欧阳千城的名字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因为从如今冯宏的年纪来看,赵姨娘当初在风华园入冯府的时候,最起码要在十七八年以前,这也就意味着这样一张消息网至少在二十年前左右的时间就已经开始布置。
欧阳千城当时最多也就几岁的年纪,是不会有这样深远的目光和心机,无论是时间,还是手段,亦或者能力上都与当年的欧阳千城不符。
楚洛衣的眸子落在了南昭帝三个字上。
纵然是再不愿接受,最终还是要这样面对不是么?
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中沾染上一抹泪珠,在夜色里如舞动的精灵,却于一片沉寂中悄然滑落,漾起一片涟漪。
没多久,小六子就匆匆赶了回来,开口道:“主子,秃鹫确实不知道冯府和青蛇之间有没有联系,不过那些杀手用的招式,他却承认确实是他们的手法。”
楚洛衣将冯宏和青蛇之间画上一道线,最后看着青蛇和南昭帝。缓缓落笔,再期间再次连上一条线。
小六子惊异的看着这张纸,没想到,发生的这一切竟然真的能够联系起来。
楚洛衣将笔放下,坐在书桌前,也是看着自己手下的这张图出神。
这样一来,就证明了为何自己如此谨慎,冯宏却能够知道自己出现在南昭了。
也许,当初从入桔阳城,自己的一切行踪便都暴露在这张巨大的消息网中,早就被人掌握在手中。
楚洛衣看着南昭帝三个大字,轻声道:“如果当年轻雪和冯季出事,也有你的手笔,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暗中一直有一只手在阻止我调查当年西郊的事,因为,从四年前开始,这一切就是一场阴谋!”
小六子看着桌子上的纸,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嫌疑最大的欧阳千城被排除在外,不过他在调查中,却也有所察觉,赵姨娘所在的这张情报网,崛起的异常迅速,就像是汲取了别人的精华,迅速壮大了自身。
楚洛衣心头发凉,想起楚家和猎人的势力似乎就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被瓦解分崩的厉害,只是她当时年纪还小,一心想着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现在仔细回想,陡然惊觉,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楚家的亲信似乎不少纷纷被定罪,而分布在南昭的猎人,遭遇几次洗牌,最终绝大部分都是忠于帝王的,而不再是楚家。
楚洛衣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手心上留下一弯弯血月,小六子看着不忍,唤了两声主子,楚洛衣却始终没有反应。
她竟然这么蠢,竟然这么天真的还在为这个帝王开疆辟土,竟然早没有发觉若非是有这样一张情报网在手,当年楚家的亲信怎么会一个又一个的被斩杀殆尽!
楚洛衣垂下眸子,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比当初知晓欧阳千城对自己的背叛来的更为愤怒。
对,不是恨,是愤怒!
小六子看着颤抖个不停的楚洛衣,只觉得心疼的厉害,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主子!主子!”
噗!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面前写满名字的白纸,点点红梅,奏响了一曲悲歌,直到这一刻,楚洛衣终究还是得接受她一直逃避的结果。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问问南昭帝王,她楚家一门忠烈,百年传承,为镇守南昭呕心沥血,他却为何一定要将她楚家逼上绝路!
“哈哈哈哈哈!”楚洛衣忽然大笑了起来,嘴角的血迹看着有些骇人,一双黝黑的眸子也泛着红光,几乎要滴出血来。
功高盖主,最怕不过一个功高盖主啊!她楚家一门,死的冤啊!
看着从来隐忍不发的主子,这一刻终于隐忍不住,几近疯癫,小六子这一刻的眼睛花了,泪水翻滚的像是海上最肆虐的风浪,上前撑住楚洛衣的身子:“主子!主子,你醒醒!”
似乎是力竭,楚洛衣嗤笑着:“好一个帝王心术啊....”
楚洛衣眼角滑落一串泪珠,彻底陷入了昏迷。
楚洛衣这一昏迷又是一日多久,小六子慌乱之中再次请来了神龙宗的大夫。
大夫隔着床上的帷幔为楚洛衣诊脉,小六子就站在一旁寸步不离:“顾神医,我们主子到底怎么样啊?”
顾姓的神龙宗大夫没有马上开口,依旧是凝眸仔细感受着楚洛衣的脉象。
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情况不是很好。”
小六子急着道:“那该怎么办啊?”
“上一次我来为她诊治的时候,她就适合静养,不适合受什么打击,更不能劳心劳力,如今看来她的心脉更加虚弱了,而且情绪波动极大,气血上涌,所以才会再次陷入昏迷。”顾姓大夫缓缓开口。
“上一次我开的药有准时喝么?”顾姓大夫开口问道。
小六子一愣,最后有些吞吞吐吐的开口:“这事我给忘了,这两日一直忙着别的事,到处奔波来着,倒是把主子服药的事给忘了,主子自己有没有喝我也没注意。”
话落,小六子有些羞愤的低下了头。
顾姓神医叹了口气,最后开口道:“我认为还是应该你让少夫人离开南昭,回到少主身边,好生静养。”
小六子看了看鹅黄色的帷幔,虽然瞧不见里面的楚洛衣,却料想她一定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去。
顾姓神医也有自己的顾忌,少主将他留在这基本就是为了照看楚洛衣,只是他一介外男的身份不适宜居住到冯府之中,所以只能在附近暂时借住于一家医馆。
可是眼下楚洛衣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再南昭又屡受刺激,他真是怕她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倒是不如在北流云的身边,有北流云照看着,倒是让人安心些。
“这事容后再说吧,毕竟我们都做不了主子的主,神医你只管好好为主子诊治吧。”小六子开口道。
顾姓神医点点头,而后转身走向桌边执笔开起方子。
将药方交给小六子的时候开口道:“一定要按时服药,另外要让你少夫人保持心境平和,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夫人的心脉受损越发的严重了,也许不知某一次情绪激动之下,就再也...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六子心头一惊,没有想到自己主子如今的状况已经如此严重,当即心下有些发涩。
顾姓神医开口道:“另外这几日怕是我不能再来为少夫人诊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