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拿起扫码枪,挨个拿起一瓶瓶饮料娴熟的扫码,啪啪敲打一阵键盘。
“拢共二十五块三,支部宝还是维信?”
“你家大人呢?”牟莉莉边说边不着边际的四下张望。
“你来找我爸?他在楼上睡觉的。”冬妮话音未落,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从她头顶传来。
牟莉莉抬起头,循着声音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紧接着,她眼中就爆发出惊喜的光彩。
王玉川傻站在楼梯上,如果可以,他真想爆句粗口。
完了完了,他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她牟莉莉。
难不成他装白痴的计划刚刚施行就要胎死腹中吗?
不行不行,王玉川短暂的犹豫,狠了狠心,咬咬牙,继续将这白痴演下去。
“王玉川!你果然在这儿!”
亲眼看到王玉川没事,她心里那块巨石总算落了地。她笑着迎上去,王玉川走到她面前还不停留,径直与她错身而过。
牟莉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转过身,那一瞬间,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王玉川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呆呆看着芙蓉街上往来的车流。
“你认识他?”冬妮问道。
“他怎么了?”牟莉莉颤声问道。
“傻了呗。”冬妮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那个收款二维码:“这些东西你到底还要不要?”
牟莉莉整个人如遭晴天霹雳,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请他帮个忙而已,竟然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
“什么时候的事儿?”牟莉莉说这话时,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冬妮又指了指收银台上那个二维码。
牟莉莉索性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扔在柜台上:“快说。”
“今早醒来他就这副鬼样子,我爸看他可怜,就把他留下了。”冬妮没有找零的意思,验了验真假,就把那张百元大钞扔进抽屉里。
她低下头,继续做作业,才不管外面洪浪滔天。
牟莉莉失魂落魄的与他并肩坐在一起,王玉川可烦了,这小妮子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了?
又是一大挑战,王玉川逼着自己不去理她,呆呆傻傻的街上攒动的人头。
“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刚起了个头,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王玉川心想完了,这小妮子要搁在他旁边演苦情戏了。
一想到自己要听她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王玉川就头大。
“对不起,对不起。”牟莉莉掩面呜呜哭了起来,一旁做作业的冬妮一脸不爽的抬起头来,眼看着牟莉莉要哭个没完没了,冬妮凶巴巴的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早干嘛去了?哭有用吗?”
牟莉莉傻了,一边抽噎一边泪汪汪的看着冬妮。
王玉川在心里为冬妮疯狂叫好,这小姑娘剽悍啊!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给她鼓掌。
“我……”
“要哭到别地哭去。”冬妮打断了她的话:“杵在我家店门口哭个没完没了,不知道还以为你给谁哭丧,真晦气。”
“你……”
被冬妮一打岔,她情绪全乱套了。牟莉莉索性不哭了,既然王玉川因为她变成了个白痴,那下半辈子她就养着他好喽。
她挽住王玉川的胳膊,王玉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赶忙抱住门柱,说什么都不撒手。
“王玉川,听话,跟我走。”牟莉莉心生急躁,说话语气重了点。
王玉川拼命摇头,开玩笑,自己半只脚已经迈出狼窝,怎么可能再掉头往狼窝里钻?
牟莉莉急红了眼,说话都带着点哭腔:“跟我走,你听见了没!”
冬妮忍无可忍,啪的一声,重重把手中铅笔往收银台上一扔。
“这傻子是我家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报警了。”
“我认识他,我是他朋友。”牟莉莉耐着性子,跟个小女孩解释道。
王玉川趁机抽出胳膊,一溜烟跑进店里,抱着头,蹲在收银台下面。
冬妮叉起腰,昂着下巴,表现得就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你说是他朋友你就是了?那我还说我是天王老子,我就成天王老子了吗?”
牟莉莉自小就没接触过市井这套完全不讲道理的怼人逻辑,现在被冬妮乱怼一通,她脑子嗡嗡的。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给你家大人说,我愿意出一百万带他走。一百万,够你这家小店挣很久了吧?”
“你就是出一千万,我也不会答应的。”那个胖大叔慢慢腾腾走下楼梯,他是认真的,牟莉莉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一脸不解:“为什么啊?”
“你怎么能把人当成牲口一样贩卖?这种事,做了会遭雷劈的。”那胖大叔笑语晏晏:“不如这样吧,既然你认识他,不如你把他家人一起带过来,都带上身份证,我们一起去派出所。”
牟莉莉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她幽幽说道:“我还会再来的。”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可算是走了……
王玉川长松一口气,做戏做全套,他没着急站起来,依旧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他怎么办?”冬妮朝她爸爸投去问询的目光。
“就让他待在那下面吧,等他什么时候不怕了,他自己就出来了。”
“他在这儿我没法写作业!”冬妮郁闷的直跺脚,可她看到王玉川瑟瑟发抖的样子又同情心泛滥。
“啊啊啊,算了算了,我晚点写作业好了吧?”冬妮从收银台后面出来,搬张凳子坐在门口,托着腮,兀自在哪儿生闷气。
王玉川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真对不起啊,小妹妹,你的风水宝地被我给占去了。
鼓楼里超市对面,一个卖手抓饼的小摊摊主掏出手机,躲在小吃车后面,快速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出这么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观察目标结论:行为退化,心智退化,疑似低能儿童。”
这座县城的另一边,卿伟子背着手,恍如幽灵般面无表情的站在徐记门前。
宋老一如既往的坐在东北角上喝茶看报,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