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敲了敲门,过了许久,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才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走了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念安。顿时,老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僵硬地说道:“念小子啊,你别隔三差五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今后你要是需要帮什么忙,还是去找别人吧,你也看见老头子我身体不行了,想多清静清静。”
念安心中一触,摇了摇头,有些愧疚地说道:“李大伯,我今天来就是跟您道别的,我要离开林海镇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之前谢谢帮我和雪晴修补房子,还害得大伯您腿摔断了,对不起。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这个是我前些日子做的拐杖,希望可以帮上点忙,请您一定要收下!”
说着,念安将背在身后的木拐拿来下来,递给了老人。老人一时间有些呆滞,缓缓地接过了拐杖,握着被仔细打磨过的木把,低着头,手中不自觉颤抖了起来。正欲说点什么,刚回过神,只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已经走远,唯有将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褶皱的面容看起来更苍老了几分。
念安顺着旧石路渐行渐远,一阵阵郎朗上口的读书声没入了耳旁,不自觉地,念安低声跟着背诵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虽然在雪晴父母离去的那年,念安就再也没有去过学堂,之后也很少和同龄的孩童玩耍,但透过土墩看见明亮的教室,还是激起了念安一丝快乐的回忆。
踱步来到学堂门口,念安弓着腰,从身上小心地拿出了一个钱袋,又悄悄地将写有吴师亲启的信封压在了钱袋之下。仔细端详了一番,觉得并无差池,抬起头,留恋地望了一眼正摇头晃脑的学生们,便轻身离开了学堂。
希望这点钱,够学堂买点纸墨之用吧,叹了口气,念安背着一大包杂物,顺着郎朗书声,再次没入了市井之中。
而后,念安又将家里仅剩的一袋糙米和些许鸡蛋,偷偷放在了王叔屋子门口,将无用的衣物被单送给了镇子中的乞丐,总算是把身上的大包小包全部安置妥当。
站在街角,念安心满意足地活动了身子,竟然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比原来大多了,要照之前的体力,肯定会累趴在地上。不过,现在也无心多想,得抓紧时间,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完成才行。随即,念安伴着街边一双双躲闪的目光,快步来到临走前最后一个地方,酒香四溢,正是念安当厨几年的小楼。
理了理衣衫,正欲抬脚走进酒馆,就看见李掌柜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将念安拉到了一旁,小声说道:“小安子,你别进去了,前几日我见你没来上工,我就重新找了个厨子,所以……”
李掌柜说完,见念安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些于心不忍,便从袖口摸出了一袋铜钱,抢在了念安话前,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个镇子小,虽然你的厨艺精湛,但酒馆的生意还是没什么起色。这袋子铜币是你一个月的工钱,小安子你拿好,之前听说发生了那些事情,掌柜的也帮不了你多少,你拿上钱,再到别处找找活作吧。”
念安听罢,摇了摇头,将钱袋塞回了李掌柜手中,感激道:“掌柜的,我知道你待我不薄,好心收留我,也是多亏了酒馆的工作,才让我和晴儿不至于挨饿,所以这钱我不能要。今天来,主要是跟掌柜的你道别的,我要离开镇子了,临走前写了一份菜谱,或许今后酒馆能用得上。”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了一纸信封,递给了李掌柜。
“小安子,这可是你吃饭的本事,我怎么能收下呢。”没想到念安是特意送给自己菜谱,李掌柜面色惭愧,想要接过信封,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念安见状,将信封强行塞在了李掌柜手中,坚决地说道:“掌柜的,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反正我也要离开镇子了,没关系的。”
就在二人推脱之际,酒馆中传来的一声熟悉的话语:“李胖子,你在门口墨迹什么呢,还不快过来给我上酒。”
李掌柜听闻,赶忙回头朝屋内应和了一声,随即收好了信封,小声地对念安说道:“那我就承了你这份恩情,刚好过两天有商队要离开,你要出镇子的话,不如晚上来我这里,我介绍你搭着商队一起离开,总比你一个人安全得多。酒馆还有事要忙,我就不送你了,咱们晚上再见。”
说罢,李掌柜也不等念安答话,便火急火燎地跑回了酒馆内,热情地招呼起来。王宇这几天心情正是郁闷,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修道前辈,自己舔着脸,原以为会求得什么赏赐,再不济结个善缘也好,谁知就那样被打发走了,只能无奈地跑来酒馆消消愁。顺着李掌柜的身影,王宇的余光突然发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心中一疑,这不是前几天的那个小子。
转念仔细一想,听当日前辈的口气,好像是要收这个小子的妹妹为徒,如果真成了的话,那这小子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不行,这个机会不能放过,不如我先套他几句话,再看看用不用巴结巴结这小子,日后牵线搭桥也寻个方便。
思之,王宇当即朝门口喊道:“小子,难得本镇守出府,碰上就是缘分,也别急着走了,现在正是饭点,不如进来和我一起吃几口吧。”
念安闻声,差异地回过了头,便看见镇守正直直地望着自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李掌柜在旁见念安一动不动,赶忙提醒道:“小安子,愣什么呢,镇守赏你一起吃饭,还不赶快进来谢谢大人。”
原本念安不想耽搁太久,刚准备推脱掉,谁知李掌柜也搭话了,只能硬着头皮,恭敬地朝王宇一拜道:“多谢镇守大人,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
见念安听话的坐在了自己身旁,王宇满意地点了点头,朝李掌柜说道:“来,给咱们这小英雄满上,本镇守要进他一杯!”
看王宇端起了酒杯,念安一时错愕,这镇守怎么这么热情,难道他不记得前两天我害得大家受伤的事情了吗?由不得多想,赶忙端起了酒杯,受宠若惊地回道:“小子一介草民,也没做什么丰功伟绩,怎能配上英雄二字,镇守大人说笑了。”
“哎,莫要谦虚,你的事迹本镇守也略有耳闻,当年还是我替你父母报的仇。”王宇抿了抿手中酒杯,自顾自地说着,“啧啧,一晃几年过去了啊,你一个小娃娃独自照顾妹妹不容易,有责任有担当,称是小英雄不为过。”
听到王宇的说辞,不免勾起了念安伤心的回忆,闷不做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暂时忘却了内心的酸楚,念安不适应地咳了两声。
王宇见其面色有些消沉,自知刚刚提起了念安的往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马上转移话题道:“不谈这些往事了,哦,对了,那日前辈是因何找到你家的?上面问起来,也好让我有个说辞。”
念安亦没多想,自责地说道:“前辈是要收我妹妹为徒,起初有些误会,所以才让大家受伤了。”
“哦,是这样,那你妹妹和前辈已经离开了?”王宇急切地追问道。
见镇守的表情有些奇怪,念安不解地点了点头,王宇当即两眼放光,又端起了酒杯,热情地说道:“小英雄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修道之人脾气总会有些古怪,此事怎能怪你呢。来来来,我再敬小英雄一杯,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在王宇的嘘寒问暖下,二人一杯接着一杯,好在之前念安因为体寒多病,偶尔会和李掌柜喝点客人剩下的酒水取取暖,倒也不至于三杯下肚不省人事。
天色不早,感觉喝的差不多了,念安正欲找个理由告辞,此时王宇开口问道:“既然你妹妹已经离开,不知小英雄今后作何打算呢?”
“我准备离开镇子,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权当散散心吧。”念安并没有将玉佩之事告诉王宇,随便搪塞了两句。
王宇一听,心中有些焦急,这小子要是离开镇子,那今后怎么找他去牵线搭桥呢,自己的黄粱美梦岂不是要破碎了?不行,我得把他留在镇子里,当即郑重地说道:“小英雄,多去外面走走是好事,不过你现在年纪还小,实在是不安全啊。不如你先来镇守这里当个差,时机一到,我就传你点修灵之法,日后我要是离开镇子了,那镇守之位不就是你的了?”
王宇说完,一旁李掌柜倒吸一口冷气,羡慕地看向念安,暗自庆幸,这镇守是要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啊,还好方才和小安子客气了一番,不然今后自己这小店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反观念安,表情却是有些不愿,王宇见状皱了皱眉,接着疑问道:“小英雄莫不是担心镇子中的流言蜚语?如果是这样,你大可放心,今后你跟着本镇守,我看谁还敢私下嚼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