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了屋子中,我将刚刚的蒙昧低声诉说给了温非钰,“真是奇怪,”我总结陈词。“你说,为什么他会告诉我不用怕呢?其实天大地大我漓之夭更大,有你宠着我呢,我怕什么呢?”
“天机不可泄露罢了,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呢,走一步看一步。”他说,我只能点点头,我们继续睡,但却睡意全无,就这样煎熬到了日上三竿,奇怪的是,现在睡意却姗姗来迟了。
温非钰去忙碌了,我一个人卧床。
今天,我没有继续做梦。而我的确不清楚,昨晚看到的黑色的场景是真正的人族,也就是说,现在的人族已经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地方,哪里充满了罪恶与恐惧,但我们呢,却并不能离开。
玄十天被感染了,身体没有怎么变好,还在恶化,好在那个丫头的悉心照顾,才算是逐渐好了起来,今晚,她和之前一样,偷偷摸摸的鬼鬼祟祟的将一个托盘已经送进来了。
最近,玄十天有了畏光的感觉,他觉得,将自己关押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环境中才是安全的,于是,就那样关闭了所有的门窗。
她进来,手中还举着半截蜡烛,尽量将灯芯弄得暗沉沉的,接着,就看到了黑暗中的玄十天,他浑身都在颤抖,看起来痛苦不堪,她知道,他是在克制,在煎熬,在一种非常难过的情绪支配下,做怪异举动。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玄十天发狂时候砸碎的东西,外面的人尽管听到了,但没有一个人敢进来,其实,玄十天的号令,也是不让任何一个人进来的。、
侍女将屋子里面能摔碎的东西都拿走了,但玄十天呢,居然将胡床都打碎了,地上到处都是尖利的木屑,他听到了女子的脚步声,立即做出来一个攻击的姿态。
好像一只觅食的云豹,遇到了前面的藏羚羊似的,他这个姿态看起来一点都不优美,肩膀高高的耸起,而头颅呢,下垂到几乎与地面平齐,双脚打开,好像剪刀的利刃似的。
她尽管已经看到过多次玄十天如此,但还是怕了。
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将蜡烛放好了,关闭了唯一的一扇门,这才到了玄十天的身旁,玄十天的身体笼罩在了一片乳黄色的温暖光色中,他这才分辨出来,进来的并不是谋害自己的人。
乃是伺候自己的丫头,侍女看到玄十天这模样,立即说道:“是我,是奴婢。”玄十天听出来了侍女的声音,想要立即站起身来,但却发现,那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好。
他口中喷出来非常粗拙的恶气,“你……你来了,好……好啊。”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一把就疯狂的拿住了瓷碗,接着就听到玄十天咽喉中爆发出来一片响遏行云的惊叹。
“啊……啊……”
这一声,不要说屋子里面的人惊呆了,就连外面巡夜的人都忍不住驻足看向了这个屋子,接着,人们朝着这屋子来了,这分明是恶鬼的咆哮啊。玄十天呢,好像失去了理智,一把已经卡住了这丫头的咽喉。
“你……这里面有什么,谁给了你伤害我的东西,快说,快说,快说!”她每吐出口一个字,声音就低沉阴鸷不少,等到每个字都说完毕,侍女几乎已经不能呼吸了,她就那样极力的开始抽噎。
玄十天看到情况不怎么乐观,这才用力的松开了侍女,接着,好像恢复了冷静似的,“抱歉。”这两个字与之前的,简直判若两人似的。
侍女连连后退,到了自己送进来的托盘上,她仔细的检查了,这托盘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么一来,她就奇怪了。
“回……回少爷,并没有什么啊……”
“让他们滚开,滚的越远越好。”外面,巡夜之人已经来了,很快就包围在了这屋子外围,他呢,立即下令要让这群人滚开,丫头明白玄十天的意思,也愿意给玄十天冷静的空间。
现在,他歇斯底里起来,很有可能会酿成大错的,所以,她默然站起身来,很迅捷的已经到了外面,外面的兵丁已经都团团围住了这个屋子,成将军的眼睛好像夜枭似的。
“究竟屋子里面有了什么危险,我们冲进去看看。”成将军是裴将军的接班人,但是就在成将军冲进去的刹那,屋子里面已经走出来侍女,侍女摇头,“没事的,诸位且请暂时离开,没事的。”
“但我分明听到了一种奇怪叫声。”成将军嗅一嗅,“血腥味,血腥味。”他一边说,一边伸长鼻子朝着屋子去了,侍女立即拦阻在了成将军的面前。
“少爷病了,现在需要补血,我从厨房里面将今日的鸡鸭之血给准备了过来,原是如此这般。”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面前的人。
“如此吗?”成将军显然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将军,虽然得到了丫头的满意回复,但还是半信半疑的瞥目看着眼前的人,他呢,只是轻微一笑,却完全不知道究竟说什么好。
“退下吧,里面的命令。”
“我能进去看看?”成将军不相信,他原本就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侍女想,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想要请示请示玄十天,而在屋子中的玄十天呢,已经将地上的一碗血全部都喝光了。
此刻,他清明了不少,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外面的一问一答,立即平静的说道:“让成将军进来,快。”成将军推开门,朝着玄十天去了,玄十天没有回头,屋子里面那血腥味弥漫着,好像经久不散,他皱眉,看着玄十天的背影。
他萧条了不少,之前那魁梧的身形,现在已经瘦削了,而这个屋子中呢,黑灯瞎火,简直好像人间地狱似的,现在天并没有黑,但是他呢,已经将所有的窗帘都闭合了。
看起来,有一种非常恐惧的感觉,他不能与玄十天对视,而玄十天呢,却手中握着一枚铜镜,他能看到成将军面部那纤悉无遗的神色变化,他先是惊骇,后是木讷,现在,已经目瞪口呆的看向了面前的人。
“少……少爷,您没事吧?刚刚这屋子中……”
“没事,你上前一步。”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成将军却觉得这个玄十天很是陌生,明明玄十天是降魔一族的族长,但不不知不觉的,成将军对玄十天却有了一种戒备的心理。
他是在走,但是手中的降魔杵已经拿了出来,只要玄十天暴起伤人,他立即就不客气的给玄十天当头棒喝,显然,是他多虑了,显然现在的玄十天是清醒的。
成将军靠近了玄十天,玄十天将铜镜丢在了旁边的被单上,还是没有回头。“最近帝京怎么样呢?”已经很久了,他对于帝京的事情不闻不问,但现在呢,却忽然问起来,这让成将军几乎跟不上玄十天那跳跃性的思维。
“没……没事,还好呢……”他说,居然发现,自己的舌头好像捋不直,有一点期期艾艾的感觉。
“没事就好。”玄十天慢吞吞的从袖口中拿出来一个东西,慢吞吞的想要给成将军,成将军发现,玄十天的手指甲已经变了颜色,是青黑色,并且指甲很长,手掌也是瘦骨嶙峋。
这一下惊骇,简直非同小可,玄十天大概也查到了他的骇异,将那封信狠狠的丢在了地上,成将军知道是给自己的东西,虽然在地上,但毕恭毕敬的还是捡起来了,他没有得到准允,并不敢立即去看。
但是玄十天呢,心虚的将指甲藏在了衣袖中,双手互相抚摸了一下指甲,才悲凉的叹口气,说道:“这是我给你的东西,现在,打开看吧,我多么希望这封信不要重见天日,但显然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抖动了一下肩膀上那深灰色的灰尘,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来,他整个人简直好像是从坟墓中出来的木乃伊似的,干瘪,却带着一种神秘,成将军怯生生的浏览了起来。
一切都看过了,面上才有了一抹镇定的颜色,但看到了末尾,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不知道为何,在一种热切的力量驱使下,跪在了玄十天的面前。
“少爷……末将如何可以胜任呢?”
“你可以的,将军。”他没有回头。“答应我,按照我的命令去执行,降魔一族需要全新的领军人物了,我颇费思量才选择了你,从今以后,大小事务你必须过手,固然疲累,但也是一种锻炼,你可能?”他声音沉肃冷静,给人一种不可辩驳的张力。
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他的傲慢恢复了,但是跪在旁边的成将军呢,却叹口气。
“你要有一天也这样了,将使命薪尽火传,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口气……”玄十天疯狂而又用力的一拳头砸在了旁边的木片上,木屑纷飞,他冷冷的开口——“还有一口气,都要……坚持到底。”
“是,是。”成将军有点儿畏怯,只能点头。
“去吧,我想要休息了。”他说,闭上了沉重的眼睛,他不想要看镜子里面的自己了,现在的玄十天,风流与倜傥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丑陋与猥琐,刚刚,他看到了自己那疯狂长长的牙齿。
看到了自己那青黑色的肮脏指甲,也看到了很多很多和人族截然不同的东西,反正,这个玄十天连玄十天自己都感觉恐怖,而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能使用纯银打造的东西。
不然会有烧灼一般的疼痛,侍女自然对他毕恭毕敬,对他形影不离,但他呢,已经朝着恶魔的位置靠拢了,他怕自己会发狂,怕自己有朝一日连自己都不会认识,他怕很多很多的恐惧,越怕越坚定了退位让贤的决心。
之前,他的得力干将是裴臻,而裴臻也是最佳的掌门人候选人,但现在呢,现在的裴臻已经生死不明,下落不明,现在,他只能将这执牛耳的重任给了他,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