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手掌与靴子。”裴臻说,成将军立即上上下下的打量面前的玄十天,玄十天看起来还是瘦削,但那样眼睛却黑漆漆的,那张雪白的脸颊如同白玉一般的柔腻,但是那双手却是青黑色的。
那青黑色的手上,指甲疯狂的生长,虽然距离比较远,但依稀可辨指甲中的红血丝,看到这里,一切都已经落实了,再看他的靴子,那泥土分明是从芦苇荡中出来才有的。
“这……”
成将军沉吟了一下,虽然这的确骇人听闻,但经过比对,他蓦地发现,其实玄十天的嫌疑比裴臻大很多呢,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裴臻呢,说道:“我请求你们想要治罪,用证据来判定,我别无怨言,不然,我……死不瞑目啊,少爷。”
他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心情不怎么好,玄十天想起来了之前裴臻的忠肝义胆,遂皱眉,委决不下。
按照律法来说,这般作奸犯科的事情,只要是落网,立即法办。但……现实是,玄十天想要给裴臻一个机会,“我会要你心服口服的,要真凶果真另有其人,我给你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就是。”
“要真凶坐实了,就是你,则依法承办绝不徇私舞弊,你可明白?”玄十天还是之前的正气凛然,裴臻呢,只能点头,却紧紧的握住了成将军的手。
“拿下。”玄十天挥手,有人过来了,将裴臻一个五花大绑已经带走了,成将军眩惑的看着玄十天,发现玄十天的情绪波动的很是奇怪,好起来,一身正气,坏起来却两袖邪风。
裴臻去了,这一夜也过去了,打开了全新的篇章。
玄十天最近身体状况逐渐好起来了,但裴臻呢,则没有那样幸运了,虽然囚牢对于裴臻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他的肉体凡胎简直不堪折磨,对待俘虏,向来他们是比较残酷的。
他给捆绑在了一个轮盘上,轮盘下是水,只要轮盘转动起来,裴臻的头就会浸入水中,好在,这些小兵与裴臻关系都很好,所以,还算优待。
“真是不可思议,我们日日在寻找恶灵,却是你在监守自盗,让人委实难以置信的。”一个小兵一边惋叹,一边看着裴臻,裴臻苦笑,为了保存自己的体力,却一个字都不辩解。
“难道从那一次回来,你就变了,你不但是改头换面,连灵魂都变了,变成了邪恶的,对吗?”另一个小兵也是唯恐天下不乱,问起来,裴臻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了饭点,他们很快过来给裴臻送饭,裴臻吃了东西,又是闭目养神起来,忽然在安静中,裴臻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听起来平静,但却好像鼓点一般的撞击在了裴臻的心口上。
来了,毕竟还是来了。
“将军饮食过了吗?我奉命前来看看将军。”侍女到了监牢,目光环顾一下旁边的两人,两个小兵点点头,回避了。侍女看到地牢中空落落的,这才加快了脚步,到了裴臻的旁边。
“将军,将军……”轮盘上捆绑着锁链,她急切的叫,用力的摇撼锁链,锁链丁零当啷,摇曳出来一片扣人心弦的音符,她看到裴臻完全不言不动,误以为裴臻已经死了,那种难过的情绪顿时涌现了出来。
“将军,你……你遇人不淑,你……哎。”她还要说什么呢,但毕竟还是忍耐住了,叹口气朝着旁边去了。
“姑娘,姑娘……”裴臻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着离开的背影,那女子先是以喜,接着就笑逐颜开了,三步两步就到了裴臻轮盘旁边,面前有水,所以并不能立即上前一步了。
“将军,将军!”她是那样的激动。
“你相信我,对吗?”裴臻星星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兴奋到无以复加,这女孩呢立即点头,“是,是,我相信你,我是过来救你的,不但我相信你,小少爷对你也是深信不疑,你忘记了吗?小少爷提议用草木灰来判别凶手堵塞方向。”
“我们已经实验过了,果不其然,这……这……”侍女欲言又止,“果真是……是……了。”她虽然省略了几个字,但并不影响一句话的意思,他沉沉的点头,叹口气说道:“我明白了,事情原是如此!”
“那么,将军,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她一边说,一边研究如何能放走玄十天。
“不,不!”却被裴臻拒绝了好意。“众人所指无病而死,我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谁要是帮助我,说明在和我同流合污,你且稍安勿躁,要果真放走我,也应该是三天以后。”
“三天,”丫头惶急的皱眉,“这里的犯人甚少有活过三天以上的,我现在就放你走。”
“不,不,这样我成了畏罪潜逃,你让成将军来见我,快去,事不宜迟。”裴臻这样收,丫头知道兹事体大,立即点点头拖曳着纱裙去了,少时,成将军来了。
“你找我?”基于人道主义,他才来的,但是刻意与裴臻保持了一个距离,一个不能互相伤害的距离,也是一个疏远的距离。他怕,怕裴臻套近乎。
“仔细回想回想,半个月之前,那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最后口中吐出来的是什么话?”
“玄……”他搔搔头皮,虽然不知道这开场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对于那一次惨绝人寰的杀戮他还是记忆犹新的,尤其是那两人离世之前的最后一个字,是什么呢?玄?玄之又玄,尽管私下里他已经和很多人讨论过了,但没有什么研究成果。
“玄十天。”裴臻叹息,不情愿的启口说,一开始成将军面上有了滑稽的神色,肌肉都在跳动,但很快的,他就后退了一小步,接着眼睛亮了不少,“这……”
“是玄十天。”裴臻又道。
“这,怎么可能是少爷呢?”他看着裴臻,尽管这不是污蔑,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需要人去梳理一下啊,“我们很多人都发现他的异常,对于他的怀疑有增无已,现在我已经受困在这里,三天后,一切自见分晓。”
“我协助你,舍命陪君子。”成将军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要果真是他,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他是我们的族长,要是一般人,早已经死亡或者变种了,但他呢,还在顽强的抗争,他会好起来的只是一个时间观念罢了,但尘埃落定,我们共同研究就是了。”
“这……”毕竟是远在天边的裁断,所以成将军用稍安勿躁的心去面对了。“也好,三天后,我会过来解开你,我相信你。”
“谢谢。”玄十天立即点头,两人深深的互望一眼,却都慷慨悲歌的笑起来。
玄十天擒拿到了幕后真凶,他是开心多了,这元凶作恶多端,且会很好的伪饰起来自己,这一切都是不可多得的。
此刻,他一个人静默的坐在这里,一瞬不瞬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他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白发,吟诵起来。
又是看到了自己口中的獠牙,他震惊了,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好起来了,但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如此呢?他震惊于自己的改变,但没有任何的办法,他揽镜自照,用力的将铜镜给丢开了。
那铜镜骨碌碌的滚落在了地上。
“嘟嘟嘟嘟。”有人叩门,因为心情不怎么好,他的口气跟着也是每况愈下,今天一早上,已经有超过十二人过来为民请命了,他们都觉得元凶另有其人,且疑点重重,裴臻做囚徒,此事很有斟酌推敲之处。
所以,他们结驷连骑不约而同的来了,其目的都是希望他能网开一面,或者至少即便裴臻是元凶,也应该网开一面,而他呢,拿出来自己的铁石心肠,彻底的驳斥,让他们一个一个都垂头丧气的去了。
现在,他的心情稍微好了点滴,他们又是过来了,简直是见缝插针一般。
“进来。”他冷冷的轩眉,赤练蛇一样阴鸷的眸子路在了门口,却哪里知道,走进来的并不是并将,而是小少爷,看到小少爷举着的托盘,他立即柔和了一下面上僵硬的神色,急切的朝着小少爷的年前去了。
“做什么?”他笑。
“马无夜草不肥。”小少爷笑,一边笑,一边将食物已经送过来,他呢,对食物好像敬谢不敏,但又不好怎么拒绝,指了指旁边。“现在我哪里有胃口呢,我晚一点再吃,如何呢?”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少爷施施然将食物已经放在了旁边的桌上,然后到了玄十天的身旁,“小叔,您不觉得裴臻将军锒铛入狱,这里面疑点重重吗?您是上位者,为什么也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呢?”
“你有高见?”玄十天是欣喜的,尽管,他不是过来苟同自己的观点,亦或者说是取悦自己的,但这样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主张,这是让他拍案叫绝的。看到这三个小孩,他仿佛看到了人世间的无上光明与熠熠生辉的未来。
“高见算不上,但裴将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那种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玄十天冷言。
“人就见人心,小叔。”小少爷不辩解很多,只是平静的说,玄十天呢,点点头,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我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他罢了,你长大点儿就会明白,要我果真认定了他是凶手,岂非已经一刀两断吗?”
“我知道,但是……您对凶手果真是畸轻畸重呢,还是一视同仁呢?”他为什么会对这话题感兴趣你?他不得而知,眼睛幽微的闪烁了一下,搜寻玄十天心底的答案,玄十天笑了。“人无信不立,这信是信念也是信仰。”
“也是规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即便不是裴臻,也一定另有其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做坏事的人,你这是变相给裴将军求情对吗?我知道你们轻易甚笃,但原则就是原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