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招招摇摇回到凤凰宫,顾清不敢看别人异样的眼光,直到连城将她放下来。
“你们都退下吧。”
连城道,殿内众人不敢有所滞留,随即一应人等皆散去。
锦雀从连城身边路过,眼角稍稍一抬,紧接着不露声色掩饰过去。
“顾清。”殿内只余他二人,他唤她,声音轻轻洒洒的,飘进顾清的耳里。
还没有消化掉刚才的愤怒,顾清一肚子怒火想要发泄,可在听到他轻柔的呼唤后,怒火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想起自己说过的话,顾清不禁有些后悔,只怪自己情绪太激动一时言语过激,还不知道连城会怎么惩罚她。
“你讨厌朕?”
顾清一愣,不知该作何回答。
蹙着眉头想了半晌,答道:“民女不敢。”
“休要口是心非!朕知道,这世间,真正喜欢朕的,并没有几个人。”声音带着一股苍凉,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父母双亡,连妃嫔们怀上的孩子,都没能幸运的逃过被扼杀的命运。
“皇上此言差矣,您是九五至尊,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呢?”顾清缓缓而道。这后宫里的妃嫔,朝堂的大臣,民间的黎民。试问一句,有谁敢讨厌他?
“朕心里明白,他们,不过都是依附于朕的臣民。朕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才会乖乖听命于朕。”
“世间万物不都是如此的吗?皇上又何须埋怨?”
眼前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安和静美,唯有熠熠发光的眸子亮如明月。
“可是朕……”
“皇上在下令害死自己骨肉的时候,尚且未作犹豫。而此刻,又是因何感叹?”
连城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睛里带着审视。
顾清丝毫不畏惧他的威严,话里所说的骨肉,正是顾宁之前所怀上而死在腹中的那个孩子。
她一直在想,孩子不会无缘无故死在肚子里,况且顾宁饮食清淡,更不是误食其他东西。在对外传怀上子嗣之前,除了太医院的沈太医,再无人去过宁兴宫。加上在太医院听闻到的红花等字眼,让顾清对一切都产生疑问。
沈太医是不会跟顾宁有仇的,而太医院直属于皇上,听命于皇上。
还有,那日偷听到的对话。
“你,在胡说什么?”连城感觉到放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又听见顾清质问道:“皇上你好歹也是一代君主,为何要做出如此肮脏的事情?”
天底下除了慕容外,还有谁敢大声质问他?
这其中,顾清要算一个人物。
连城倏地眉头舒展,竟出乎意料的畅快笑了起来,“在某些方面,你跟慕容很像。”
这下轮到顾清疑惑,“皇上,难道你不觉得欠皇后一个解释吗?”
“解释?后位尚且还是朕施舍给她的,为何要给她解释?皇宫里面,朕说了算。今日朕让你死,明日你就不可能活。”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顾清干脆一条巷子走到底,执拗道:“那民女发现了如此大的秘密,还请皇上赐民女一死吧!”
“哦?为何?”连城上前伸手扳住她的下巴,小小的下巴在手中微微泛红,“朕舍不得杀你。”
舍不得?就拿她质问自己这一项,已经足以定罪。
可连城不想,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如明珠一样的女子,皎洁,与不屈,让他舍不得。
“民女可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顾清吃痛,蹙了眉头。
大力放开他,连城目光如炬,“身为一个男人,总有七情六欲的时候。”
这话,意味不明。
“来人!”他扬声高呼,赵公公立马推门进来,小心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连城淡淡扫顾清一眼,吩咐道:“封,顾氏阿清为才人,入住凤凰宫。明儿,叫人把凤凰宫的宫匾做好,切不可,委屈了顾才人。”
顾……顾才人?她同样也成为了后宫里一点朱墨。
“是皇上。”赵公公心里惊讶,既然都入住凤凰宫了,为何还只是个小小的才人?跟容贵嫔苏贵嫔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上。
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赵公公只得依着规矩办事。
交代完这句话,连城看也没看顾清,任由她原地发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恭喜才人,贺喜才人。”赵公公屈身祝贺,见顾清面无表情,也未曾拜谢赏赐,还以为她是介意才人的地位过于低下,遂安慰道:“顾才人可不要觉得委屈。既然皇上今日能给你名分,那么还是很看重才人的。若才人日后好好表现,说不定就能与皇后娘娘齐肩。”
顾清闻言,才转了转眸子,喝道:“荒谬!”
一向以沉稳居重的赵公公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与皇后齐肩?这不是让她们顾家二姐妹内斗么?
脑子灵光一现,顾清明白了,明白了连城的用意。
顾宁虽然身为皇后,但是生性多疑,顾清被封为才人一事一出,指不定宁兴宫会闹哪样?这不是摆明了让姐妹二人反目成仇?两个女儿的不和,肯定会牵涉到顾家,到时候又不知是怎样的风风雨雨?
难道说,连城因为父亲多年前救了她和母亲怀恨在心,所以一直想要报复?从一开始让她进宫就是个局?顾清的手指关节苍白,扣在桌沿上,不可思议的摇摇头。
应该是了。不然,他为何要给自己封妃?这些日子来,连城不正是要剿灭前朝余孽么?
不行!她不能让事情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
看着顾清的神情一会焦愁无比,一会又极其紧张,赵公公暗自作叹,甩着拂尘悄然而去。
正式封妃的圣旨是次日上午下达的。从今以后,她便是顾才人,是宫里的一员。
顾清早就知道一进皇宫后,是没有办法轻易离开的,没想过竟是这样的一个枷锁。
明黄的卷轴握在手里,宣读公公离去后,顾清立即叫人掩了宫门,锦雀不懂,却也还是照做。
“你在宫里放些流言,说新晋的顾才人染了很严重的风寒。”顾清回到内殿后吩咐说。
锦雀问:“才人,这样不好吧。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不用担心皇上,你只需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
“是。”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需要静几日,来想个应付的对策,而不是整日面对不同的妃嫔耍着各异的心思。
同样,也想着,要如何给二姐一个解释。
她那么怜惜自己的后位,如今听闻堂妹也成了妃子,不知会怎样想?
锦雀不过是在御膳房走了圈,借着端拿糕点的空隙,与御膳房的宫女谈了会话,顾清身患重病的事情立马传遍整个后宫。
苏贵嫔在亭子里摆弄着花儿,彩儿将情况汇报完毕后,她嘴角一扯,鄙夷道:“哼,不过是个才人而已,刚册封就摆起了架子。”
“主子的意思是说,那顾才人是装病?”彩儿问。
苏贵嫔刚好折断一支花骨朵儿,没有耐心道:“本宫管她是真病还是装病?小小的才人,于本宫没有任何威胁,反倒是宁兴宫的那位正主儿,要焦虑些了。”
彩儿点头道:“主子说的有理。”
“我吩咐你做的事情,查的如何?”
彩儿顿了顿,才想起她问的是那件事,有些懊恼道:“奴婢一一问过宴会上的所有在场宫女,都没有一个人看清当时的状况。主子,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想害你的,根本就是皇后。万一是她嫉妒主子你怀有身孕,而联想到自己,所以才痛下杀手?”
她们说的是那日由顾宁举办的宴会,在宴会上,苏贵嫔的孩子,没了。
在场的所有迹象都把箭头指向了顾宁,可越是如此,越是蹊跷。
宴会是由顾宁举办的,如此明目张胆在众目睽睽下想要伤害她,未免也太傻了点。
“反正本宫觉得此事很蹊跷,你且再多留意下,本宫定要得到一个真相!”
“是。”
随着顾清重病的消息散出,凤凰宫果然无一人来访,即便是路过,都离的远远的,生怕感染到脏东西似的。
顾清几日来难得有安静的环境,锦雀端着水果走进来:“才人。”
“嗯?”
“奴婢刚才路过宁兴宫,看见容贵嫔去见了皇后,奴婢在宫外等了半天也没见得容贵嫔出来,不知道她们在里面说些什么。”
容贵嫔百合?
一提起她的名字,顾清就想起容华殿的所见所闻,也不知那小太监是哪个宫的人?
“随她们,于我无关。”
锦雀面露犹豫:“可是,容贵嫔有着一张巧嘴,如今才人你的身份不一样,皇后虽与你是堂姐妹,表面上没什么,心里还是会介意的。就怕花言巧语的容贵嫔在皇后面前胡说八道,伤了你们的和气就不好了。”
难得她一个宫女,竟为自己思虑的如此周全,顾清一时心里有感。
她何尝又不知道?顾宁的性情她嘴清楚,只是还没有想到法子该如何面对。
“诶对了,我前些日子,在容华殿里见到过一个小太监,你能去帮我查查吗?最好是秘密探查,别让容贵嫔有所怀疑。”
“小太监?”锦雀一头雾水,宫里的太监何其多,这叫她如何查找?“才人能再说仔细一点吗?”
顾清伸手示意,让锦雀附耳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后,锦雀面露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