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连锦雀见到此景都不由得会叹息几声。
破烂的亭子长廊,下雨的时候还会滴下不少屋檐水。
顾清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曾经在她面前嚣张跋扈不肯让人一分的苏贵嫔。
她跪坐在地上,两手紧紧将门槛扶住,嘴里不断念念有词。身上穿的不知是哪个宫里递来的旧衣裳,苏玉穿在身上,很不符合,原本精美的容貌因为没有好好养护也跟着变得难看。
她的神智还是清楚的。
见到了顾清,苏玉慢吞吞扭动身子站了起来,许是长时间受饿导致她的身子有些佝偻。她靠在门上,伸出一个手指摇摇晃晃不确定问道:“顾才人?”
“谁现在还是个才人啊?这是皇上前两天新封的贵嫔!婉贵嫔!”中年宫女是声音陡然提高,能明显感觉到苏玉的身子颤抖了下,她的眼睛像是感觉到了绝望,颤巍巍的伸回手指,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顾清感到极其不忍。
“你下去吧,本宫跟她苏贵嫔有话要说。”她沉沉开口,让锦雀带着中年宫女先出去,有些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听到。
听到苏贵嫔的三个字,苏玉的眼睛亮了下,她拽紧了胸前的衣裳,愣愣的看着顾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掩上房门,简陋不堪的小小卧房里,只剩下她跟顾清了。
顾清一点儿也不嫌弃这里,她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正要喝的时候,苏玉忙道:“别喝!”
正要凑到嘴边的茶杯一下子停住,苏玉的脸上现出一瞬间的紧绷神情,随即消散乌有:“这里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更别说是喂进嘴里的东西了。放下吧,别喝了,你要是口渴,就离开冷宫吧。”
一个即将疯癫的人还能这样理智的分析,她并不傻啊。
顾清闭上眼睛,乖乖听话将茶杯放下,她本就是试探,试探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在这里,苏玉不想再论地位高低了,她从前跋扈的性子一去不复还。现在,只有满地的尊严被人踩在地上碾碎。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苏玉立马抬头,却又不那么意外,她本就是知道真相的人,不是吗?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会被冤枉?”这个问题,在顾清心头缠绕了很久,一直都想不通。
苏玉在她对面坐下,随手用手抓了几下,“我也不知道,平白无故的,就被人诬陷成这样。想必现在宫里关于我的谣言,都已经极其不堪了吧?”
“是谁陷害你的?”
顾清的注意力在这个问题上,而并非她的话。
“我……”苏玉欲言又止,低头看着地面半晌,抵在喉咙里的那个名字迟迟说不出来。
她早就跟皇后说过了,可皇后并没有什么动静,会不会是皇后跟她已经穿了一条裤子?看着面前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顾清,她很犹豫也很纠结。
“你在宫里本就势单力薄,能拿她怎么办?”这样无可奈何的语气已经证明了苏玉的决心,她在冷宫里吵吵闹闹的嚷个不停也只是为自己的际遇感到愤怒,而实际上,苏玉根本不能怎么样。
成日呆着这荒寥的冷宫,听够了隔壁宫殿传来的欢声笑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已经屈服了。
完完全无的屈服了。
“告诉我,我帮你。”不知顾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她的眼里是不可忽视的坚定目光,那份坚定的目光希望能带给苏玉一丝安慰。
她心里有一个名字,可也怕并不是她。
“我……”苏玉被她的坚定目光震撼到,生活在宫里多年,与容贵嫔也做了许多年的表面姐妹,可到头来一遭落难,来到她身边说解救的居然是顾清!
她依旧很犹豫,可心思已经有一点点摇晃了。
片刻之后,像是笃定了什么似的,苏玉猛地起身站起来,双手用力撑在摇摇欲坠的桌子上,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开口道:“你在宫里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如今后宫的平均势力想必你也很清楚了,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在凤凰宫内安插了眼线,她告诉我说,有关……啊!”
正细细听着苏玉的讲述,顾清甚至还没来得及眨一眨眼,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苏玉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而直直倒地。
她依旧张着嘴,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话了。
在她捂着的脖子处,正有一股鲜血正不断冒出。
是从屋檐上飞下来的一支飞镖,正好射中了苏玉的脖子。
顾清抬头看去,头顶上的屋顶正好掉落一个瓦片,刚才就是那里有人用飞镖来袭击的。
“锦雀!锦雀!”
她大声呼喊着,眼神止不住的想要看向死不瞑目的苏玉,她躺在那里,蜷缩在一团,模样狼狈极了。
听到呼喊声锦雀和中年宫女一同急急跑入,两人一同见到苏玉倒在血泊里的画面时,都愣在原地。锦雀到顾清面前,颤着声音问:“贵嫔这是……苏贵嫔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大脑空白了半天,直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顾清的脑子里全是苏玉的面容,她的确什么也不知道,苏玉就这样倒在她面前。
中年宫女僵住了半晌,随后跑出去朝着宫门外大声呼救:“来人啊!出人命了!快来人啊……”
刚好站在冷宫外巡逻的士兵循声而来,一阵盔甲进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着,顾清的眼睛好像一下子模糊了,她还能感触到的只有一片鲜红色,像血液一样的鲜红色。
周围很乱,有人将苏玉的尸体抬了出去,也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问候。
顾清呆呆看着刚才还存在的苏玉被人僵硬的蹂躏在手里,心里一下子翻江倒海,推开锦雀就朝门外跑去。
她看见那只飞镖还插在苏玉的脖子里,上面系着的红丝带就像是死亡的催命符。
“婉贵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顾清醒来后发现自己已身在凤凰宫内室的床榻上,眼睛所能看见的,不再是触目的鲜红,而是淡粉的床幔,一层又一层,像梦幻般很不真实。
“贵嫔你醒了?”锦雀端来莲子羹拿起小勺吹了吹,生怕烫着顾清。
顾清扭头才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看起来哭过了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是第二日了。贵嫔您从冷宫回来后跟着了魔似的,不说话也不进食,一头栽进床上就睡闷觉。连皇上来看了两次你凑没醒来。”锦雀如是回答。
皇上来过?
顾清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莲子羹,一勺一勺喂进嘴里细嚼慢咽。莲子羹看起来很香,可她一点儿味道也尝不出来,她还惊悸于触目的红色。
“你哭过?”
像是被发现了似的,锦雀赶紧抹抹眼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奴婢哪里哭过?昨日贵嫔把奴婢吓死了,奴婢只是紧张担心而已。”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顾清感觉自己失忆了似的,她从冷宫出来的那一段记忆完全丧失的干干净净,她是怎么回来?她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
一无所知。
锦雀有些愁容:“后来……苏贵嫔哦不,是苏玉的尸体被扔出宫了,据其他宫女们说,她生前顶着私通大罪是不能葬在宫里的,更别说什么皇陵……简直是痴心妄想。”
“皇上呢?苏玉死亡是大事,他说过什么?”
“……皇上只说,等贵嫔您醒来后再商量这事。”
顾清有些沉不住气,她明明就能从苏玉口中知道是谁陷害她的,就差一点点!
那支从屋顶射下来的飞镖,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能巧妙的藏在屋顶上,并且顾清未曾听到什么脚步声或是其他声响,那人轻功一定很好。
可在这宫里,会是谁?
“宫里都在议论本宫吗?”顾清明知故问,苏玉是死在她面前,而且房间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即使再怎么没嫌疑都说不过去。
锦雀无奈点点头:“是的,宫里妃嫔都说是苏玉冲撞了贵嫔您,贵嫔一时气极才了结了她。”
事情总是会这样的,哪怕辩解都没什么用。
顾清深呼吸一口气,不是她的错她不需要承担,只不过她需要辩解而已。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顾清刚刚醒来,皇后那边就得到了消息,还遣人来凤凰宫说,需要在宁兴宫同皇上一同审议此事。
临了,加了一句,兹事重大。
“兹事重大……”顾清咀嚼着这几个字,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阿姐见面。
话又说回来,同处在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像她那样一直躲又能起什么作用?
“我家贵嫔还很虚弱……”
“皇后娘娘的吩咐,宫里没人敢不从,莫非婉贵嫔是有了二心?”来凤凰宫传达命令的真是小玉,她一向是辣嘴巴,锦雀说不过她只能暗暗吃闷气。
隔着珠帘传来了微弱极轻的声音:“还望小玉姑姑回去禀告,本宫这就收拾前来,绝不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