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是个严谨的人,面对陈裕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怎么喜欢,他和陈升都是朝堂同僚,即便是再怎么有意见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就随意夸了陈裕几句,陈府一行人就按着座位依次坐了下来。
他目光看向堂外放着的几个朱红色大箱子,里面装的满当当,问了一句,“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陈升朝堂外的陈府家仆作了手势,家仆们得令后一个一个将箱子打开,刺眼的光芒顿时散了出来,顾老爷定睛一看,全是沉甸甸的珠宝首饰,可见出手之大。
“嘿嘿,这是陈某送来给顾大人的见面礼,也是送给三小姐的聘金。”陈升说话间抬眼瞟了瞟顾老爷,他此刻沉着一张脸,未有吭声。
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两家第一次见面就送来聘金,难道陈府就这么想要一个少夫人?
顾清在屏风后捏了把汗,她生怕下一句会听到顾老爷的应允。
堂上安静起来,柳叶转动着眼睛看看顾老爷,又看看玉娘,他们脸上都是带着点震惊和犹豫,于是她率先开口道:“哎呀,陈大人真是大手笔,真是看得起我们家清儿,我看这些个金银首饰的,足够她用大半辈子啊。”
柳叶一口一个我家清儿叫的实在亲昵,玉娘听在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其实她一开始听别人说了很多关于陈裕人品极好之类的话,而这所谓的别人,就是柳叶。
当时柳叶主动与她说起顾清的亲事,她还以为柳叶生病痊愈后看的开了,也不会再与她在府中斤斤计较。更何况,同为人母,自是为子女们着想,这才说起陈府的公子。
在柳叶的巧嘴下,玉娘被说的心痒痒,她也确实想为顾清寻个可靠的夫家,平日对外面的流言也未留意,陈裕硬是被柳叶说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儿,因此才与老爷商量让陈府过来会会面。
可今日这一出,她瞧这陈裕哪里像好男儿?甚至觉得连胳肢窝下面都是纨绔之气。当下心里反悔,不过看柳叶想要撮合这么亲事,又不知她是何用意。
“老爷,你觉得怎么样?”柳叶试探问道,对玉娘投过来的怨恨目光置之不理。
顾老爷本就不看好陈府,只因玉娘的一再固执才答应会这次面。现如今,陈裕这小儿实在是不入他的眼,可若他仓促拒绝,陈府一行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抬着箱子仓皇回去,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清儿她……才年过十五,老夫,也是不想她这么早出嫁啊。”他意有所指道。
柳叶没脑子的补了一句,“老爷之前不是还说清儿可以出嫁了吗?”
随即玉娘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紧,抓着扶手久久没有说话。顾清明白过来,柳叶是铁了心想把自己给送出去,虽然这门亲事主动的是母亲,可她也敢肯定,一定有柳叶在背后搅弄一二。
陈夫人担心的看了陈升一眼,陈升站起身来笑道:“顾大人实在不用担心,三小姐到了我们陈府,下人们自当是好吃好喝伺候着,那些金银珠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且,内人尤其喜爱女儿,奈何未得上天怜悯,再无所出,也是我们的一个遗憾。”
听他这样讲,顾老爷犹豫起来,尽管他跟几个孩子不是那么亲近,但这终身大事却不能不打算好。
“老爷,我与陈夫人也算得上是旧相识,她的苦楚我都懂,若是宁儿此刻还在府中……”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柳叶故意顿顿,好让众人都明白她的心意。
陈夫人对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老爷……”玉娘唤道,柳叶的话在她耳朵里尤为扎耳,怪她自己心急,才错信了别人。可现在面对的是该如何劝退陈府人,并且保住两家的名声。
柳叶见状,生怕顾老爷听了玉娘的话,拒了这门亲事,连忙说道:“老爷何不让清儿自己出来看看陈家公子?若她喜欢这个样貌的人儿也说不一定呢?”
她可真是不怕生事。
对于柳叶而言,她的儿女都离开了身边,顾老爷又宠着玉娘,她在府中一下子变得孤立无援,心里有些怕被玉娘抢了风光,便想着先她一步出手,至少不能让自己吃亏。
再说,她认为,顾清能嫁进陈府算得上是一种福气,舞女生下来的小孩能有几份出息?不像她的宁儿,将来注定是人中之凤。
“清儿她不在府里……”玉娘立马撒谎道,还未说完,就从屏风后面传来一个病殃殃的声音。
“母亲,咳咳……清儿来了。”
众人举目望去,不看还好,一看都给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以前那个活泼乱跳的三小姐?分明就是一个患着重病的病秧子。
顾清微弯着身子,拿了一块手绢捂住嘴巴,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咳嗽声,面容惨白,走路时身边还有丫鬟搀扶着,看样子似乎是病的很严重。
玉娘诧异,不敢怠慢,起身将顾清拉到自己跟前来。
“这……”陈升瞬间呆住,指着顾清半天说不出来话,顾府就想让这样的人嫁过去?撇开这副病态样不说,接下来顾清的话更让他咂舌。
“清儿见过父亲母亲,陈大人,陈夫人,这位便是陈家公子吧?”顾清脸上是苍白无力的笑,故作不经意说道:“有这么帅气的陈公子为清儿冲喜,清儿真是三生有幸。”
堂上又一静。
陈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意思?冲喜?莫非这三小姐是个短命鬼,这门亲事就是为了灭煞气的?
陈夫人也坐立不安,拉着陈升的衣角轻微摇了摇头。纵使她们的儿子在外口碑不好,可也没有沦落到要娶回家一个得了病的媳妇儿,看她那模样,瞧着像重病似的,谁知道哪天一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
柳叶也是极为吃惊,不知道她生病是真是假,也觉得不像是什幺小病,生怕她传染到自己,连忙捂住嘴巴问道:“你这丫头,怎么搞的?”
那陈升见状,更是气极,认为顾府知道自己女儿重病却还要结这门亲事,他当下站起来,愤愤不平说道:“三小姐这是得了病吧?顾大人是想将三小姐抛在我们陈府?呵呵,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陈裕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玩弄过的女人多不胜数,顾清此刻虽然是病殃殃的模样,可从轮廓看起来也长的清秀,遂暗中打量着她。
这下可把顾老爷给难住了,顾清嘴角的狡黠逃不过他的眼睛,也知道顾清不喜这么亲事,于是微作思量,将计就计道:“诶,陈大人,实在很抱歉,小女近日只是偶感风寒,大夫已经来看过,并无大碍。只是这风寒恰好生在这几日,真是不巧,坏了这门亲事。”
风寒?陈升又不是三岁小孩,再加上冲喜的字眼,只觉得顾老爷将自己逗得团团转,自是不肯,胡子都气歪了,说话也就没留情面:“既然是这样,就请三小姐还是在府上安心静养,等他日平安康复,陈某再谴犬子来提亲也未尝不可。”
既然都这样讲了,陈顾二府的亲事肯定没有盼头,顾老爷摆摆手作罢,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陈府一行人又抬着箱子离开了顾府。
“老爷。”柳叶实在不满意这样的结局,对他撒娇道:“顾清这丫头不想嫁就别嫁,好不容易说来一门亲事,硬生生被她毁了,什么生病的烂理由。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顾府的名声怎么办?”
顾清这样的做法本来就不妥,听完柳叶的一席话后,顾老爷斜眼瞪向她。陈大人本就想靠着这门亲事与他在朝堂上拉拢关系,其中联系他心知肚明。尽管自己也并不想同意这亲事,但有些话需要委婉些来说,如今被顾清这么一搅,陈大人肯定会对他心怀恨意。
“得了什么病?”他问道,声音很镇定,不像是有怒气之类的情绪存在。
顾清早已将手绢拿了下来,挺直了腰板,只是脸颊上涂的厚厚的面粉一时半会弄不干净。
“父亲,清儿没有得病,只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才出此下策。”
她的态度过于坦诚,知道自己犯了错,也知道承认错误。
“你看看你自己,像个小姐吗?成天只想着玩耍,府里的规矩全都忘了?”顾老爷沉声道,“亲事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仅凭你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可是父亲,出嫁是清儿的终身大事,理应思考周全。您看那陈裕,整日留恋烟花柳巷,不务正业,虽与大哥同岁,却还在家里等着坐吃山空。难道,父亲您就想把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吗?”字字句句尤为真诚,是因为她前世的遭遇,今生不想再如那般。
顾清的质问让顾老爷一顿,嘴唇张了张,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再次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不同的意味,“那你且说说,你心目中的男子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