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丞相的马车吗?里面的女子又是谁?”
“是啊,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不会是美人坊的花魁,流苏姑娘吧?”
“……”
众人围观低语,在顾清听来,声音尤为扎耳。不多时,车夫差人把坏掉的马车移开,来到顾清身边禀告,她默然,悄然站在马路另一边。
卫采轻视看她一眼,相府的马车就缓缓动起来,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帘子紧闭,马车内传出的一声轻笑生生刺痛她的耳朵。
美人要有怎样动人心魂的笑声?稍只一闻,便彻夜难眠,时刻相思。
顾清从来没有觉得流苏是勾栏里的风流女子,即便她在美人坊的名声很大。人人都有一种与声俱来的气质,就拿流苏来说,在她的骨子里,不是勾栏女子的轻浮与随便,而是富贵人家自有的随性与尊贵,这种感觉就如同柳飘飘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美人坊的女子身世可怜。顾清如是想,或许她也曾是富贵大家,只是一朝败落为了生计才藏身在勾栏里。
马车已经驶过好远好远,阿浣和车夫都回了顾府,顾清想了想,半晌没说话,朝柳府走去。
柳飘飘的病情虽还未痊愈,但身子恢复的不错,气色红润。看见顾清后赶来招待,想来柳二老爷近日也没有来再烦她,心情不错。
“我听闻,清儿你回府的那一晚,出了些状况,可有伤到哪里?”柳飘飘问,她身边就只有小元一个贴心丫鬟,其他人,在柳二老爷的吩咐下不会听令于她任何事,所以才安排不了人去顾府探问。
“只是遇到一些小混混,好在有惊无险。”她回道。
柳飘飘这才安心,回来的护卫们将那晚目睹的一切全告诉了柳二老爷,她也是听得别人说起才知晓。
放眼偌大的柳府,府中上下百人有余,全部听柳二老爷一人吩咐,就连柳叶在府上也没了威严。
大老爷病危,如今只剩下一口气,整日被病痛折磨的不像人样。他也想早早解脱,可就是不甘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被畜生二弟嫁给杜老爷子。
所以才吊着一口气,迟迟不肯咽下。
“飘飘,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父亲么?”顾清很好奇,能一个人掌管柳府众多家产的男人,到底要有多能耐。
柳飘飘面色为难,眼里满是不忍,又似含了些晶莹,“昨日我去见过父亲,他……被病魔缠身,消瘦无比,动也动不了,躺在床上的样子让我好生心酸。我跟他提起过你,他很欣慰,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其他的……没有说。你要是想去看望他,尽管去就是,不用见外。”
“好。”
小元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点的衣裳为飘飘换上,顾清脑子一动,沉吟道:“小元你去帮我做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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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进屋就闻到丝丝缕缕的药草味,和着撕心般的咳嗽声,丫鬟下人们端盆送水,来来回回小跑,大老爷又咯血了。
殷红的血在手绢上极其刺眼。
大老爷子艰难抬起手臂,丫鬟解读了意思,将老爷子的背部支撑着,又喊来几人用力把他身子拖起来,枕头垫在脑后,把他靠在床头。
“……飘飘……”有力无气的呼唤着,眼睛已经没了神气。
丫鬟听到他的呼唤,知道他时日不多,想见女儿一面,就急急忙忙准备跑去请小小姐。
正巧顾清和柳飘飘刚进院子,丫鬟见状连忙把屋内的情形告知,柳飘飘大惊,二话没说就冲进了屋子里。
看见柳飘飘后,大老爷子的眼睛微微一亮,嘴里还不停唤道:“飘飘……”
一位快要垂危的老人舍不得自己的子女,苦楚又无法讲述出来,这种情景任谁都会动容。
柳飘飘坐在床边,把老爷子的手紧紧握在手中,默默抽泣起来。
顾清悄然站在一旁,老爷子注意到她,指了指,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而顾清明白,她上前轻轻拍打着老爷子的背,安慰道:“我是顾府顾林的三女,名叫顾清。算起辈分来,我也得叫你一声舅舅。飘飘是我的朋友,又是亲戚,没有人能欺负她,舅舅姑且放心。”
接着她俯身凑近他耳畔道:“她不会嫁给杜老爷子的,我自有办法。”
卧床害病到如今,这是唯一一件让他喜极而泣的事情。
顾清的话就像是他的救命草,一下子将他救活过来。
“我……苟活至今,就是……就是不让那……畜生得逞,他害……害得我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为了……”
“大哥醒了?”
蓦地冒出一句话来,屋内的人看向声源处,不知何时,柳二老爷悄无声息来到了这里,没有人通报,也没有人吱声。
大老爷子原本要说的话被哽在咽喉里,看清来人后,瞪大了眼睛手指颤巍巍想要抬起来指着他。就是这个,他以为能够全力托付家业的二弟,到头来却反咬他一口,害得他好苦啊。
柳二老爷一步步朝他靠近,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环顾屋内一圈后,把目光停在顾清脸上。他不确定她都听到了什么,若不是有线人来报,他还不知道都已经瘫在床上的大哥,还那么有心机的在他背后搞这一套。
不过,从老爷子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好像来的时间点不错,打断了这一切。
柳二老爷的突然到来,让他们都很意外。
“大哥好像精神不错,是看到飘飘了吗?别急,还有让大哥更加高兴的事情,不到十日,飘飘就要嫁做人妇了,到时也给大哥冲冲喜,赶去病魔,可好?”柳二老爷说的极慢,就是为了让老爷子把每一个字都听清,然后看着他气郁的表情在心里窃喜。
“你敢……”老爷子有心无力,只能在心里无助呐喊。
“你看我敢不敢?想当年大哥多威风,筹划我柳家的产业时呼风唤雨,那可是叫一个雄姿焕发,让我都好生羡慕啊。”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不是他的羡慕,而是他的不甘。
顾清虽默不作声,却没能逃过被点名的幸运。
柳二老爷在屋内来回踱步,实则暗暗打量顾清,又想起她那日用的缓兵之计,不由得轻笑,呵,一个妮子而已,不足以跟他对抗。等他把家事处理完后,再来收拾她也不迟。
“哟?这不是顾三小姐吗?怎么,顾府不好玩么?还是咱们柳府太奢华,让三小姐流连忘返,不想回自己家了?”他的言语不锋利,但是却嘲讽了顾清一番。
顾清的眼神若有似无看向屋门外,小元还没有回来,就说明她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所以此时也不是与二老爷正面交锋的时机。
只得无奈笑笑,顺着他的话道:“柳府的确奢华,很是让小女子开眼界。”
“那是,全靠我这大哥经营的好啊。”二老爷来到床前,顾清只能往后退一步,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二老爷一手搭在大老爷子的肩上,大老爷子很是抗拒,奈何无力反抗,只得怒目圆瞪。
“呀,怎么大哥脑后有一块脏东西?来,二弟给你擦擦。”
二老爷话还没说完,就靠近他脑后拿手随意擦拭着,轻声说道:“怎么样大哥?可还舒服?”
他问的是,如今的日子,可还过的舒服?
大老爷自知自己的反抗没有效果,绝望闭上了眼睛,不管不顾也不问,任他安排这一切。
“难道,还不准备把账本给我吗?”
二老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等待那么久,就是为了区区几张薄薄的账本,只因里面有详细的记账内容,每日收入与支出的明细。
他虽然是府上的二老爷,表面上跟大哥关系和睦掌管京城里的所有生意。只有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在别人手下打工要钱苟延残喘的废物!账目全是大哥一人处理,他连账本都影子都未曾见过一次。只知道柳家很有钱,自己家很有钱,可具体有多少,他全然不知。
原本以为,等坚持到大哥临死的那天,他就有机会真正成为柳府的老大,柳府的主人。
偏偏事与愿违,一次偶然机会,他才得知自己最亲的大哥,竟然要将家业传给一个少不更事的柳飘飘,也没有想过要传给自己!
这该要他如何忍?他无法再忍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药毒害亲兄弟,对外称赌博一事将柳飘飘嫁给城南杜家。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他的好大哥!
他还在脑后轻声说一些惹大老爷子生气的话,而这边,小元已经偷偷潜进屋里,向顾清轻轻点头后,乖巧站在柳飘飘身后,好似自己一直都在屋里待着一样。
“咳咳。”顾清清清嗓子,微微一笑,打破了屋内的沉闷气氛,继而掀起了柳二老爷的怒气,她回答了刚才的问题,说:“刚才好像听见二老爷问我,是不是羡慕柳府的奢华?哎呀,我在角落里想了好一阵,二老爷问的没错,我就是羡慕柳府的奢华。”
“嗯?”二老爷不知何意,皱了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顾清嘴里缓缓说道:“我羡慕柳大老爷真是有能耐,仅仅做酒这一行产业,就能振兴柳府门楣,让人刮目相看。柳府之所以能在京城里立足,别说什么府邸奢华,就连柳府的名声,都是大老爷子一手打下来的天下,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