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一怒,哀声遍野,下场轻则扣工资,重则拖出去打板子,
上头的只管养胎,只管成天开大会,底下人可从来就没什么好果子吃。
尤其是贵妃发起脾气来,除了皇帝能哄的下去,别人还真是不敢窜出来瞎劝,就怕把自己的小命给劝没了。
不为别的,只为瑞贵妃那个出了名的怪脾气,好的时候万般好,红包成堆儿地赏,递杯茶都瞅你顺眼;坏的时候可劲坏,逮着个人就传板子,打了人还不许叫,否则小内侍小宫女受不住疼,哭声吵嚷进贵妃的耳朵里,贵妃觉得自己的名誉受损了,觉着这顿打不足以长记性,那板子继续下,该打的还得继续打。
做宫人的皮厚,命也低贱,进了宫当差哪有不挨打的,打两下,屁股的肉长紧实了,有些事情也就惯了。可关键就关键在,贵妃这个人她不按套路出牌,总是叫下头这群见风使舵的玩意儿摸不着贵主子的脾气,也摸不清她的喜好,生怕哪里做错了,正面走不上青云路,转身就掉进万鬼窟。
这就死的很没有意义了,纯属是倒霉催的...........
我自己给自己灭了火,又叫香桃子抓尖卖乖地给逗出了一两丝笑模样,这才暂时地把成贵人给抛到了一边,想着等会儿晚上该叫膳房给我弄点什么宵夜来贴补贴补。
贴补什么不打紧,也不重要,主要是刚才我一个生气,气急了就把梳妆台上那一对上好的珐琅三彩瓶给砸了,珐琅难烧,三彩渐变更难烧,光一支瓶子就花了匠人所不少心思,更何况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呢?
我看着地上那堆稀烂的碎片,暗骂自己手快的同时,又实在是有点肉痛。
这砸到地上的,可都是值钱的宝贝啊........
可惜再肉痛这瓶子也已经砸了,我这会儿倒也不拘吃什么,刚才和傅忌那一顿晚膳就没吃进去什么东西,眼下哪怕上碗菱角汤补补气也好,不然我不吃东西干躺在床上,肚里空空脑子里也空空,说不准还动不动就要想起那对瓶子来,想一次就得肉痛一次。
再想下去,我又得想到成贵人和她那个肚子了。
贵妃娘娘消了气,昭圣宫便又是云开雾散,连月亮都仿佛圆了一圈,然而乌梅子依旧是楞楞的,总是不如香桃子会看眼色,我刚发了一场火,别的没什么,就是嗓子给扯的有点干,还没等我吩咐传菱角汤呢,香桃子就赶紧猫着腰给我端了杯兑了蜂蜜的枣茶过来,一边伺候着,一边宽慰我道:“娘娘宽心,成贵人啊,是有了身孕才晋的贵嫔,就算是晋封,也不过是屈居人下,再怎么翻,都翻不出您这片天的。”
“你不懂”我润了润嗓子,感觉是好多了,可心情还是很惆怅:“从前在东宫,太后病重,没人看着咱们,所以凡事都能放得开手脚。不比现在,有皇后坐镇,诸事皆严,如今只是下药就这般麻烦,等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咱们下手就更难了。”
香桃子眼珠一转,很狗腿地给我揉着肩,试探道:“那.......娘娘就真由着成贵人生下来?”
我咧她一眼,像是在讥讽她不懂装懂,跑到我跟前表忠心表的不合时宜,但还是对着香桃子解释道:“生,怎么不生,她有本事拉着皇后,本宫就有本事把皇后一起拽下来,只是这阵子就不便动什么手脚了,本宫大度,许她吃好喝好,怎么舒服怎么来,毕竟这也是阿忌的孩子嘛~”
香桃子睁圆了眼睛看着我,刚以为我转性了,冷不防就听见我后头跟着的一句:“怀的时候金贵,可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阎王爷面前打了个转,是生是死皆看命数,谁知道她能不能挺过去,到时候瑞昌宫里一尸两命,咱们岂不是更省功夫了~?”我对着镜子,一支接一支地拔下发鬓上的珠钗,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托腮凝神,脸上的表情和嘴里的话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人,所谓人美心不美,可能说的就是我了。
好在鲜艳的皮囊总归是最最重要的,心里再多的花花肠子都穿不破皮囊露到外头去;我看着镜中的美人,真是越看越精神,说自恋可以,说自赏也行,总之美人的眼里头是秋水盈盈,托腮的手是十指纤纤,脸上全是满满的自怜之意,恰如一朵雨后娇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感觉轻轻地碰一下,那都是天大的罪过了。
我对自己的这幅模样很是满意,只是惋惜傅忌居然没看到。
.................感情还是不怀好意来着,香桃子这下子终于反应过来,但也足足愣了两秒,两秒之后才点点头,微笑变成了干笑,可还是很狗腿地拍着马屁,道:“娘娘圣明.........”
“细想想,她们倒真是挺可怜的,但也不能全赖本宫头上。”等对着镜子卸下了所有的珠饰,回归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蛋后,我才嘟着嘴,低声叹道:“本宫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哪里还有今日呢..........”
这话没法接,只能顺着嘴劝,香桃子又好声好气地宽慰了几句,便趁着我用蜜枣茶的功夫,忙去膳房走了一圈,回来手里就端着一碗菱角汤,还温温的冒着热气。
她回来的时候我净着一张素白的脸,正斜靠在贵妃榻上,已经被伺候着换了身碧色的寝衣,打算垫吧垫吧就去歇息。
香桃子翘了个兰花指,替我细细的吹凉了,又弯了弯银制的小勺,递过来一勺我就喝一口,不递的时候就无聊地看着底下的小宫女,看她们年纪轻轻就要进宫来我这儿受罪,又感叹自己年纪轻轻的就进了宫做贵妃。
想想这人和人啊~就不能放在一块儿比,果真是人不同命也不同,除了怪亲娘的肚皮不争气,怪自己没投个好胎,还能怪谁去?
我看那两个小宫女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跪在地上给我轻手轻脚地收拾摔裂的瓷片,连手心里头被碎片割伤了都不敢喊疼,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她们年纪太小,做事还得再历练历练。
再者,这也不失为一种御下的好方子。
娘娘就是娘娘,宫女就是宫女,先得把这关系给立的分明了,才能真正地去管束他们。
别看先帝炼丹炼的五迷三道的,但人家话都说的很对,傅忌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他的儿子;皇帝的性子和脾气不能外露,更不能露出端倪好叫底下的人借机摸索,一旦他们这群奴才摸索出门道了,那就是小人得志,阉宦当道,紧跟着就能干预帝王的思想,再厉害点的,就踩着皇帝的权上去,与外头的大臣内外勾结,以至祸乱朝政。
想想若是大臣都跟内侍搞在一起了,那这江山也就离败坏不远了。
傅忌只有对着我时才会放纵自己的脾气,其他时候任谁都看不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就连贴身伺候的南翮都不能清楚他所有的喜好,只是跟的时间久了,傅忌用惯了而已。
我这是跟傅忌学的,他不爱发脾气,但发起来就阴晴不定;我则是好脾气但又爱发脾气,好一阵又歹一阵的,宫人们都惜命,所以言听计从,从不敢背着我跟外头的小贱人勾结。
菱角汤和蜜枣茶囫囵在了一起,让我熬了个汤饱,喝饱了我就坐塌上开始琢磨——鉴于成国公那老冬瓜在朝堂上蹦跶的那熊样,还有皇后明里暗里的态度,我不禁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成贵嫔这是连病假都没有请,直接就跟我来了招釜底抽薪,托皇后出头,既避免了与我正面交锋,又可以照着我的软肋往下戳,软刀子使的那叫一个顺溜。
皇后盯着成贵嫔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打着要抱回凤阳宫的算盘,反正人家现在有了身孕,免死金牌牢牢在手,这阵子有的好蹦跶了;只是苦了我,我和成贵嫔那是恰逢对手,然而胜负未分她就举了休战的大旗回去装死了,我这腔一下就没了首当其冲可以挤兑的人,只剩下那批不中用的选侍才人,她们这回就算是遭了秧。
李昭容没有得罪过我,也更不会惹事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可以连带着越过她和袁贵人去,只挤兑下头的这批。
照样是五日一请安,早上的晨雾许是大了些,软绡罗的衣裳还是有点薄,该再加一件外罩才行。
我站在凤阳宫门口,也没有等很久,之后来通报的大宫女奉皇后之命请我们进去时,我的精神头依旧很好,好的还能和李昭容聊聊天,顺便揶揄揶揄她,这铁打的汤汤水水都喝了那么多年了,她这破身子怎么还没见好。
李昭容扶着宫女的手,站的有点打怵,脸色虽然有点不自然,但气色却是不错,白里透红,红里透青,可谓七彩斑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吃错仙丹了呢。
李昭容看着挺好,那群选侍才人就不一定好了,一朵朵娇花一样的人物,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快离昏厥不远了。
原因是,她们在罚跪。
罚跪的由头是,嘴贱。
至于嘴贱的人么.......这一点上她们的确是很无辜,可谁叫袁贵人嘴贱,她们偏偏还都听着不走开呢?
别以为不出声不附和就万事大吉了,我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她们心里头都怎么想的。
袁贵人说我狐狸精不要紧,说我蛇蝎心肠也不为过,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说我这辈子就只是个贵妃的命啊...........
我真是那个苦,那个怨,看着她们跪在地上,屁股压着小腿,跪的姿势没一个像人样的,一个个都凹凸玲珑,一个个下盘稳当不输李昭容,腰肢纤细不输成贵嫔,简直叫我没来由的就要生气,气她们的身段如此之好,思想如此之恶毒,甚至这群恶毒的女人很有可能将来要赶在我前头诞下皇嗣。
是谁说断绝根源就没有问题的,我让马进宝每天都下了少量的寒药放在成贵嫔平日的饭食里,一下下三个月,可人家不一样怀上了?!
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