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昨晚没输多少钱,她看见别人高兴自己就高兴,向香桃子找她时她就揉着眼睛出来打水,静香这个人吧,有点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的脾气,狗屎运也是出奇的好,她出去时留了个心眼儿,猫着腰溜着墙根走,她这都是下意识的,只是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是毓德宫的人,可走走没几步,果不其然拐角处就看见了成妃的仪仗,妃位的轿撵已经很够瞧的了,昭圣宫如今又是整个后宫里最最奢华的地方,跟谁那儿都是前后脚,出门左拐去请安,右拐顺道就去含凉殿了。
静香对除了颐夫人和璟嫔以外的所有妃嫔都有种深深的恐惧(有一半也是来自于当年的瑞贵妃),于是见了成妃便吓了一跳,忙把身子更弯下去些,等轿撵经过才敢偷偷抬眼,瞧成妃描眉打鬓,宫装华贵,正是往瑀夫人那儿去的方向,一阵香风似有若无,轿撵都走好远了,那香味还没散去。
好在娘娘都们养尊处优惯了,能坐着的自然就不用走着的,轿撵上的空气比底下的新鲜,眼神都只有往上走的,全然没有往下瞟的打算。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洛之贻善于钻营,这一阵是人缘肉眼地往上涨,心情却是断崖式的往下跌,难得的心情不好到了极点,和她脸上的和善亲民完全搭不上关系,而洛之贻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很简答,她爹成国公从外头递来话,也没关心女儿在宫里是不是过得好,有没有什么困难,张口闭口就是对她目前的处境深表不满,说孩子孩子没有,恩宠恩宠也没有,连带着他这个当爹的在前朝的腰杆子也不能挺起来,几封奏章都被压了下去,刚开始公孙嘉奥还给他面子,如今倒好,没了彻侯说话,他这头根本就办不成什么实事,照成国公的意思,大约就是希望她在宫里能够再加把劲,不然他很乐意从老家挑几个远房的听话可人的表妹侄女过来,进了宫也不说干什么,只是委婉的表示,想替自己的女儿减轻一下负担。
远房的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妾生的不学规矩,天天的挤眉弄眼,歌舞诗词张口就来,进了宫光是收拾她们就够瞧的,洛之贻摊上这么个爹,虽说也是沾了点光,不然不可能捞一个成妃当当,可她心口依旧堵的厉害,都气的快没脾气了。
她是没有孩子,但她又不是生不出来,还有恩宠上头,这是她能说了算的吗,秋贵人那样的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都得了几日的好,可公孙嘉奥就像是跟昭圣宫气场相冲似的,有几回都派人来传了,结果半道上就被人给截了胡,不是丽昭仪得了风寒就是秋贵人又谱了新曲,说又练了支新舞,总之她们总有理由。
这样的梁子一结下,这表面的友谊要维持下去可见是相当困难,洛之贻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这群女人,以为都和敏妃长了差不多的脑子,可敲开来一看,才发现没一个是空心的,且丽昭仪依附瑀夫人,可底下也有几个小才人为她卖命,金贵嫔看似草包,可只要金家还有钱,公孙嘉奥也不会动她;
再有就是那个吕嫦云.............
因为家世已经那样了,吕兆年又卖命的为他守住江山,皇帝完全不必担忧以上的任何问题;
刚好,那吕嫦云生的国色,又同这个深宫格格不入,所以宠-幸起来才格外的有成就感吧.............
洛之贻没想到这个原本最没有难度的吕美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爬到了嫔位,这样一看,倒是私仇可以先放一放了,瑞贵妃扑腾不起来,倒是她妹妹青出于蓝,久纵必成大患。
她现在和金贵嫔关系还不错,还送了好多从宫外搜罗过来的小玩意儿给了金贵嫔的女儿公孙玉琲,以便打好关系,这一招其实已经在傅忌那会儿用过了,只有跟着金妙意,她身上的优势才得以体现,比如金贵嫔对着宫人要打两下出气的时候,就是她在一边开口劝着,口口声声是为她好,可实际的好处全到了她手里,不说别的,如今昭圣宫的恩宠虽然不是最多,可内省局十二司的人,都很给成妃面子。
静香看成妃出去请个安都那架势,还是有点羡慕的,她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没封号,没特别交好的人,出门全靠两条腿,轿撵,特别是皇帝的御撵,基本就跟她无缘,况且皇帝那会儿又极其宠爱瑞贵妃,连史官都在史书上写了“后每避视,唯妃入,帝尤爱之”这一句,所以她才会觉得做贵人其实和做宫女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个是守活寡,一个是真的守寡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个男人来让她依靠一下。
妃位和贵妃很相似,这个是从份例上来看的,比如贵妃使唤十六个宫人,妃位就使唤十四个,依次再往下推,静香一边往太医院走,一边就想着,璟嫔虽然如今是个嫔了,但就这气势上还是差了一截,听瑞贵妃在广寒宫的时候就老念叨,她和她妹妹从小的时候就被算出了皇后命,但算命的那个嘴巴太欠,到现在说不明白到底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
不过按照目前这形式,谁当皇后还真看不出来,成妃和瑞贵妃是仇家,璟嫔这身子也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究竟能不能熬到做皇后的那天,有点悬。
静香谨记香桃子的话,就尽量不惹眼地去同刘御医搭话,庆幸的是这刘老头今儿个居然还在,也是该他的,明明已经提前交了差事,院判也没怎么为难他,今日进宫只是为了收拾收拾自己在太医院的造录册和药箱,顺便再替值夜的同僚把药渣给倒了,接下来只要得空进宫点个卯,下月初五便可回家养老去了,
坏就坏在,他倒药渣,倒的慢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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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刘老头满面沧桑,有那么一瞬间就心软了,觉得不该这么为难一个快退休的老人家,可是没办法,知道我底细,又知道嫦云底细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而且人老了反倒更惜命,有敏妃的例子在前,他更晓得什么话该说不该说。
“这香来路不正,该是北地独有的熏香,只是多添了驴驹媚的肉末在里头,所以游走五内,发散的尤其快”刘御医往嫦云虎口处扎了两针,又摸了一把胡子,道:“好在娘娘吸入的少,眼下昏睡也只是多日乏累,饮食不调累积引起,并不碍事。”
我一猜就猜到了,果然是那股甜香有问题,可是香桃子好奇心切,觉得还有一点不是很清楚,也不管脸上是不是还疼着,只一个劲地追着问道:“那驴驹媚是什么?难不成也是药材?”
“...........咳咳”刘御医老脸有点挂不住,他再老,也不能把这样的东西给说出口,就有点吞吞吐吐的样子;
然而我却是知道的,见满屋子里没一个人晓得这是什么,只好拉下脸,故作高深道:“就是一味不怎么好的药材。”我说着又沉吟了一下,怕她们没领会我的意思,于是又补充道:“唔,就是孕妇吃了会死人,姑娘吃了会血崩的那种‘好药’.........”
“圣祖时,元后王氏与宠姬黎氏相争,王皇后诬告黎姬与宫人暗行厌胜,以媚术祸乱后宫,所抄检的一应用具里头,就有以驴驹媚做的铅丸。”刘御医摸胡子摸出了习惯,像是下定决心,要把胡子摸的比头发还丝滑,悠悠地接口道:“不过这些都是宫廷秘闻,微臣也是偶然从药库造册上才知晓,后来史书上大多都记的是圣祖与元后恩爱甚笃,而黎姬则被逐出了宫,下落不明这一段。”
圣祖是大靖的开国皇帝,关于他和元后,还有宠姬这三个人的秘辛何止是这一点,香桃子和静香都很统一的大张着嘴巴,像是能吞下一整个鸡蛋,彻底地不敢问了。
刘御医虽然很怕死,可他的确医术高明,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也是我为什么总是愿意找他的缘故,可惜这老头不擅妇科,我那时求子心切,没少折腾太医院的人,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嫦云是把自己给折腾病的,饮食相克的毒,伤的最严重的还是胃,她胃口不好,少吃东西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了身孕,这可怎么是好。
我把这份担忧同刘御医说了,他总算没有再磨蹭,只说胎儿越大,母体损耗就越多,不过从脉象上看还是很安稳的,璟嫔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一直都有很好的保护胎儿,吃东西克制,也是为了不叫孩子长得太快,但生下来之后这孩子会不会有不足之处,那就不一定了............
刘御医算着时间差不读了,便上前拔了针,道:“况且那甜香只是叫人神志不清,体乏无力而已,可见并不是冲着璟嫔娘娘的孩子去的。”
我心说那可不是嘛,嫦云连我都瞒过去了,别人能知道她有身孕,那才真叫阴沟里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