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就有二,公孙嘉奥似乎笃定她怀的一定是个皇子,是以寄予了厚望,十天八日的总要来毓德宫看两眼,希望能提前和自己的儿子培养一下感情。
嫦云这一怀胎就精贵起来了,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揣了个金疙瘩,公孙嘉奥都不传她去含凉殿了,改成了亲自去看她,这一举动好像是没什么深意,却大大地给璟嫔长了气焰,挺着还没有多大的肚子,她如今是说不见谁就不见谁,怪就怪吕嫦云以前低调的过了头,不争不抢的,以至于原本这个还算比较正常的回避方式以前顶多就落个‘不合群’的评价,哪像现在,就是照样不出门,也硬是被冠上了‘恃宠生娇’的名号。
丽昭仪上门好几回,身上的熏香不知道是什么花,有股艳烈的香气,对于孕妇来说是格外的刺激。吕嫦云好好地招待了她,但丽昭仪却不这么想,她最好的待遇就是吃了两顿精致的孕妇餐,分别是司膳房送来的清汤寡水,外加酸黄瓜酸菜鱼酸菜汤等一系列酸倒牙的菜品,她又是个泼辣性子,吃口也比较重,但每回去毓德宫都会有全新的体验,回来就觉得自己真是犯不上,好像她来毓德宫套近乎,就是贪人家两口吃的,寒酸的都配不上自己昭仪的位分了。
后宫接连的变动,叫女人们连争宠都争的小心翼翼,继敏妃之后,总算有一件好事可以让大家重新燃起斗志,上赶着这趟西风,金妙意也像模像样地来了一回,说是上回御花园里头自己的二公主不小心冲撞了她,还有希望妹妹千万别跟姐姐生气等等一大堆的废话,吕嫦云心里腹诽着,想她这算哪门子的姐姐妹妹,可面上还是笑眯眯的表示这不要紧,随后当着金妙意的面闹起了干呕,我在边上又是拍背撸胸口,又是端茶倒水的,直接就把金妙意给恶心走了。
邬太后知道嫦云有了身孕,说不上来高不高兴,反正就是没再提让绿迆得脸的那些话,还派钟嬷嬷来看了看,对着她那个肚子像是在打什么主意,看的人心里发毛,没几句就回去复了命。
不光邬太后神神叨叨的,我冷眼观瞧,那公孙嘉奥好似是觅着新鲜的玩意儿了,从嫦云一进宫开始就流露出的那种不同寻常的喜欢和兴趣,不论是金贵嫔、丽昭仪,还有那个死掉了的敏妃,无一不是侍奉多年,可他放着身边的不要,却唯独对嫦云很上心,还叫瑀夫人把毓德宫的用度给提到了妃位,虽然嫔位还没动,但待遇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表现出喜欢是很容易的,可到底用没用心,这个还有待考量,尤其是我父亲刚一到了汝南就遭了内乱,成国公还跟前朝一个劲地撺掇着要公孙嘉奥将父亲宣回来处置,但凡有个脑子的,都不会相信公孙嘉奥的鬼话。
我都不信,嫦云就更不信了。
吸取上回的教训,我不和嫦云多谈论这个孩子的去向,就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嫦云,净琢磨着怎么把她给喂胖些,还顺便给邓夫子回了封信,说嫦云在宫里深得宠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多久睡多久,还有那些想上门巴结的妃嫔,多的都快排到正清门去了,希望邓夫子可以反省一下自己,不要老像之前那样泼冷水。
然后我就收到了邓夫子的回信,打开便是干巴巴的几个字——“戒骄戒躁,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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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肯定,前面那个成语八成就是对着我说的,而后面充满温情的那四个字,才是对嫦云嘱咐的。
邓夫子平日里又清高又自恋,衣裳都十年穿一件,还死盯着一个颜色穿,最讲究个一视同仁了,可偏偏一对上嫦云,就忍不住要搞差别待遇,什么人啊
用不着他提醒,嫦云也已经是步步小心了,静香为了避免给人下手的机会,连花也不养了,毓德宫上下统共没几个读过书的人,但一荣俱荣的道理大家还是懂的;我在照顾嫦云的过程中得到了异样的满足,好像自己终于学会了主动去照顾别人,而不是只乐于当一个废人了。
接着我就发现小橘子最近很喜欢使眼色,还都是私底下悄悄地对着我使,身边一有人的时候他就不挤眉弄眼了,我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他在给什么人传话,关键那人从头到尾连地点都没变过,还是要我抽空去一趟广寒宫。
冷宫究竟有什么好去的啊
我想,我可能是搞错公孙刿的意思了;
我以为我们是很单纯的交易的关系,但他显然就不那么想,把这段关系主动上升到厮-混,还是青天白日里就想找我厮-混,这太过分了。
于是小橘子的眼风通通白使,我几乎是连个借口都懒得用,仗着我在毓德宫里,那位彻侯是在外头,就算进了宫也不可能回回都把我堵个正着,便就这么躲着,也开始学着嫦云那样,没事就绷个花架子修身养性。
可我人是坐那不动了,手里却半天也没戳下一针。
吕嫦云做事认真,说要给孩子绣肚兜就埋头在那儿穿针引线,因为不知道男女,所以都做了些红红绿绿的样式,她觉得小孩子穿上应该都很好看。
半天时间里她就已经绣了小半个,可刚才抬头一看,自己姐姐连片叶子都没捣鼓出来,对着花架子愣愣的,眼神已经缥缈的不知上了几重天。
她看了几眼,姐姐也没反应;
明显的神魂都不在宫里,可能已经飞到了别人身上吧。
吕嫦云低头,继续绣她的肚兜去了。
臆想中的腥风血雨没有发生,宫里并不是一直这样的风平浪静,所以才格外的反常。处在嫦云体内的迷香和余毒经过刘老头的反复检查,已经去的干干净净,她的身体也日益健康,不用费心去照顾,居然就这么度过了稳定期。
有好几次我都很想对嫦云说些什么,我想告诉她父亲现在的情况在慢慢变好,哪怕公孙嘉奥总是逼着他去和豫王对峙,也拦着不让他回来,但邓夫子的人品最起码也可以保证,他是不会骗咱们的。
前提他自己心里没有什幺小九九的话。
吕嫦云其实一直都有通过南翮与豫王通信,她能察觉出邓藻良似乎私下与傅森达成了什么协议,信中都尽量的避开某些关键信息,还有便是关于南翮这个人,他以前是傅忌的贴身内侍,又擅长易容,却为什么会情愿留在宫里替豫王卖命,似乎背后有很大的隐情,这一点嫦云是知道的;
她知道,但她却没有想告诉姐姐的意思。
两边都各有各的心思,初衷都是为了对方好,但不知从何时起,姐妹两个走的,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条路了。
我和香桃子她们忙活了那么几个月,先前做的种种预防工作都没起到什么作用,总觉得这日子太平的有点不正常,似乎是很多双手合力推动的结果,迫使我们眼前看到的,就只有这么一副和谐安宁的景象。
和谐是真的和谐,大家都往一个人身上使劲,怎么能不和谐。
只不过安宁都是装出来的而已。
丽昭仪的熏香有问题,二公主玉琲也仗着金贵嫔横行无忌,而香竹既然能搭上那个夏美人,当然更不会轻易就收手。
就是我这样神经大条,遇事心宽的人,也开始觉得脊背发寒,有时候半夜睡着睡着就要吓醒,而后第二日顶着一圈黑青去照顾嫦云,还不能同她说,以免她也被我带的紧张起来。
反倒是嫦云还老要安慰我,说她这不是好好的,孩子没事儿,她也没事儿,敏妃已经竖了个靶子,她再紧跟着出事,那才是把公孙嘉奥的脸放在地上踩,既然她有底气闹大,那也能护好自己,那些女人不会这么傻的。
她们是不傻,所以我才更担心,嫦云身子越发沉重,公孙嘉奥之前还几天来瞧一回,现在也慢慢被打回原形,开始传召其他的女人往含凉殿里进,我从开始时就晓得男人靠不住,唯独害怕嫦云会吃心,她最近越发不爱走路了,因为两只脚开始浮肿,香桃子每天都要花半个时辰替她按一按,妃嫔们大多都是怀着目的前来探望,见嫦云总是闭门谢客,也纷纷打消了念头,坚持到现在的也只有傅宝音一个。
但真出了事,光靠颐夫人一个,也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我一日在整理嫦云的梳妆台时有些诧异,回头问去香桃子:“我记得上回娘娘落下的那枚发簪,我已经找了人私下再去打了一支,怎么如今莫名的又多出来了,是不是你放的?”
香桃子摇头摇的斩钉截铁:“娘娘的物件从来不许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碰,奴婢是打死也不敢的。”
我心说除了嫦云自己,那就只有我有资格能动这些东西了。
可这发簪就跟那块多出来的帕子一样,怎么看,都是来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