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为男,姬为女,公孙刿给他女儿取的名字倒是英气,至少在他眼里女儿同儿子一样,不会硬要分出个高低,只可惜了这位彦姬小姐脾气不怎么样,我分明记得上回那位叫舒窈的女子并不是个粗陋善妒的妇人,虽是一身的绫罗,却并不见张扬,更不似宫里邀宠的做派,想来这孩子平日里并不是没学过规矩,只因是遇上了我,才忘了礼数,同我这个大人拌起嘴来。
很好,小小年纪,危机意识够强,是个可造之材。
跟小孩子吵架真是没意思,一是吵二是闹,年纪越小越气人,不光把我给气着了,连邬太后也没能顶的过四皇子的穿耳神功,坚持了没几天,就害怕这孩子日夜啼哭是不是身上有什么病症,到时说都说不清楚,便派了钟嬷嬷继续顶着一张苦瓜脸把孩子给送了回来。
当初她心心念念要把四皇子抱回去,嫦云初开始时是同意的,可架不住我在广寒宫大打苦情牌,临时拖延了几日,之后公孙嘉奥便以太后要礼佛为由,出面替嫦云给一口回绝了,邬太后不甘心,让嫦云抱着孩子去了两趟干寿宫,次次都是从白天呆到晚上,勉强留了两日,除了被吵的抄不了经,外加头发白了几根以外一无所获,等于是白费力气,还白白给广寒宫挡了那么多黑手,最后一点好处都没有,听绿迆回来讲,太后气的当时就把手里的佛珠给扯烂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穷人家的孩子好养活,有吃有睡,还有浑身都很香的嫦云不时地会抱着他(可惜他不要我抱),四皇子很极快就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哭声也越发的中气十足,扰的我在毓德宫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整觉,今日听得洛之贻与嫦云的谈话,我才惊觉邓夫子委实已经很久没有消息送进宫了,便想着来侯府寻公孙刿卖卖乖,能不能探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从我过去的经验来看,这人最吃这套,明知我不是真心的,可看我违心地冲他笑,就算是虚情假意也好,他便是说不出来的高兴,像是寻着什么新鲜玩意儿了,还可以把玩好一阵;
真是个怪人。
到了侯府等了不一会儿我便泛起了困,宫里一直绷着脑袋,难得出一趟宫门,就给放出来望风一样,不是顾忌宫里的嫦云,真想这么一走了之,跑的远远地,在汝南吃糠咽菜我也乐意。
小祖宗终于走的看不见人影了,公孙刿顿时就从温和的一家之主切换回了宫里大爷的架势,大手一伸便把我拽到了身侧,用的力气不大,但轻易也挣不脱,我看了眼他,心说这人只负责站干岸,连拉偏架都不肯,把我晾在一边只管哄着他女儿,虽然看着是个慈父没错,但还是让我有些吃心,说不出什么心情。
不为别的,好歹睡都睡过,可我不当回事,他也不当回事儿,一有什么,他偏袒的还是他的人,连句好听的都不肯哄我。
可见我这一辈子,注定是挑不着什么好男人了。
我腹诽着,可动作却不停,从袖口里掏了半天,而后往公孙刿怀里抛了块东西,道:“喏,还你的。”
彻侯的腰牌很好用,出入宫门极为自由,但看起来,我也只能用上一两回,没有一直放在我这儿的道理。
公孙刿反手接过,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末了弯了弯嘴角,嗤道:“也是,如今本侯想见你还见不着,非得贵妃娘娘亲自来了,才好上赶着接迎,这腰牌自然也是用不上了。”
果然是奸臣的料,颠倒黑白张口就来。
我已经习惯性地没脾气了。
我的表情变换飞快,而公孙刿又上前捏起了那只软软的素手,心情似乎很好,可冷不丁地却听着我沉沉地叹了声,便转过头,貌似关切道:“怎么,特地喊了小橘子来报信,怎么进了侯府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心事?”
明摆着是心事,又不是瞎子看不出来,在这儿装什么傻啊...........
我手上使劲,拿指甲去扣他掌心:“你同嫦云盘算的那些事儿我不管,只成国公那头是怎么回事,常清不是你的人么,怎么还同我父亲叫板,主将同副将处不好,底下的人搞不好就要起内讧,你皇兄是不想打这一仗了是不是?”
“我看你就是记恨常清那会儿撺掇着左将军烧了琉璃殿,如今三句话不到,就要在我跟前挑拨离间”公孙刿故意挤了挤眉头,像是嫌我抓的力道太轻,有点像在挠痒痒,只是抿着嘴,笑的风流:“我皇兄如今有了喜欢的女人,想必心境也开阔不少,也不像刚登基那阵,一有不顺眼的便要贬斥一顿。”公孙刿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喜欢归喜欢,他还没昏庸到为了个女人连江山都不要的地步。”
“那我父亲呢?!”我看他语气跟嫦云越来越像了,云淡风轻的就能把人活活憋死,或者气死,便使劲地挣开他的手,叉着腰道:“宫里那阵流言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样才对嘛,什么温柔小意,低眉顺眼,都不如这时候的她来的生动,来的鲜活。
公孙刿觉得这女人几乎一天一个样,小橘子跟他讲了一遍那晚广寒宫发生的事,他倒是没多震惊,只是认为这主意没有出到点子上,正好又是他看得上的,不然谁能受得了。
幸亏傅忌死的刚刚好,早一分晚一点他都怕来不及,倒不是怕她跟一道去,瑞贵妃贪生怕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便是成妃要寻晦气,她也有办法借他的手,求个囫囵个儿地出去。
他只是怕,这样的女人若是落到皇兄手里,这两人都不是好脾气,不死上七八回还真是对不起她这张牙尖嘴利的嘴。
“怪就怪你们那个豫王吧”公孙刿且说且笑:“到底是正统的皇室血脉,一出面谁也没他得人心,何况皇兄显然便是防着我下手,还派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孙伏都去做参将,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他好趁势收拢兵权,就跟你那个短命鬼傅忌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个法子罢了。”
我最讨厌有人当着我的面说傅忌不是,就算公孙刿说的都是事实也不行,可惜我拼力气是拼不过这个男人的,公孙刿几乎是跟拎小鸡似的,就这么一路把我拎到了上回住下的那间小院里。
还是一样的装饰,北地的人入了南方,倒是很快就享受起来了,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一样不缺,跟将军府以前差不多,至少在我看来没有四不像的感觉。
公孙刿说是拎,实际大手一捞,我整个人便被他裹挟着,偏他站不好好站,一到目的地,就拿下巴往我肩上戳,还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到我身上,好悬没把我压下去。
“好了,进去瞧瞧”他好像又在里头布置了什么,便一叠声地催促着,要我走里头看上一眼。
我瞪他一眼,不敢瞪的太厉害,心中也有些好奇,便探头探脑的往里头进,待进得里屋,我便发现的确是多了不少物件,还不是我在毓德宫用的那些,都是我在昭圣宫和琉璃殿那会儿攒下的宝贝,什么冰魄玛瑙簪,珐琅五色帘,还有傅忌送我的那些衣衫和珍珠,一盒盒地摆满了梳妆台,更打眼的是那张宽大床塌上摊了件衣裳提花纱的通袖大袍,杏黄色,葡萄缠枝并着结花长穗,黄底的袍和浅紫的圆点子,正是我在千秋宴上穿过的那套宫装。
这件衣裳我以为已经被在国破那日被绞碎,没想到却是在这里;
它被保存的很好,几乎跟新的一样。
我的脚不听我使唤,自动地便上前,很怀念地摸着那上头的绣花和面料,摸着摸着,又看看身上那身土黄土黄的女官袍子,不由得就开始感慨,这一件好歹还是新作的衣裳,却只在傅忌的千秋宴上穿了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穿了............
我的阿忌啊................
我脸色一黯,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孙刿一直在身后观其颜色,看女人捏着衣料的边角默默不语,就知道这人多半又在想那个短命鬼,不过不要紧,傅忌不短命,也轮不到他捡漏,他可以很大度让他一回,毕竟死人的作用就是被活人缅怀的,再没有翻起浪花的可能。
再怎么,他也不能活过来跟他抢女人。
这样的念头想想就很可笑,公孙刿决定不去纠结那个总是先自己一步的男人是不是已经化成灰的问题,只管走上前去把人收拢在胸前,低声沉沉,说着说着,便溢满色-气。
“我初见你那一日,你便是穿着这身衣裳,坐在高台之上,谁都入不得你眼,连我也是。”
公孙刿的声音低起来真让人受不了,好似听多了就要浑身发烫、发软;
他说:“皇后不在,任由贵妃后来居上,靖宫以儒法治天下,我那会儿还想,能迷住傅忌的女人该是什么模样,居然可以让他不顾朝臣谏言,这样宠幸一个女人...........”
我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个透顶,只是还强撑着:“那你..........”
“如果我说”公孙刿没有松手,还是将我箍的紧紧地:“自从第一次见你,我便动了不该有的念头,贵妃娘娘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