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胜之术同借腹生子的性质基本上一样,被逮住了就是死罪,要嘛就是喜获冷宫长期居住权,不被开罪,或是能有个好下场的是极少数;
这些害人和争宠的法子听上去似乎是很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是颇有难度,我那时候冲着洛之贻百般试探,也不过是知道她选了个毫无根基的小宫人,等她孩子一生下来,这人是死是活便与我一概不相干;
这是做下人的命,怪不得主子。
真可惜,就差那么一口气;
差一点就能扳倒皇后了;
差一点我就是皇后了。
这事说来话长,也不怎么光彩,我后面想想,傅忌或许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打算,但是他不说,更配合着洛之贻演戏,其实那时候靖宫便已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的光景,他的缓兵之计当然也就没有派上用场,因为成国公不打算给他时间,更不愿意给吕家和豫王时间,所以才会有后来傅忌在含凉殿同我说的那段话,他说他对不住我,原本可以早早地便把最好的给我,可是等他真想这么做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一想到傅忌,便不由得满怀愁苦地吐了口气,香桃子却以为我是在对着四皇子做鬼脸,忙把孩子放进了摇篮里,生怕我吓着他,小孩子觉头少,一天要睡了醒醒了睡好几次,可每次只要一见到我,一顿大哭总是跑不了。
“有孩子是好,只是我照顾不来,就劳烦你们多出些力气了。”
我跟香桃子说道:“我现在才发现,感情瑀夫人那一派的人貌似出身都不高。”说着,我便离那小摇床远了些,小声同跟香桃子说着,只等四皇子彻底睡着后,才稍稍放大了声音,道:“淑妃是怎么爬上来的我不清楚,倒是丽昭仪同瑀夫人一样,在北地不过是个主事的女儿,说白了就是比平民好上那么一些。那个秋贵人就更别提了,她和丽昭仪半斤八两,只是看着比夏美人灵动不少,闪了腰都要撑着跳舞的人,我估摸着往后最差也是个昭容,淑妃若真是瞧着皇嗣眼红,也该挑那些个选侍和采女,到时候留子去母,多利索。”
“什么留子去母的,可不能瞎说”香桃子觉得这话不是很吉利,啐了一声,又朝周围看了看,见奶娘和小宫女都在外头,便朝我凑近了道:“昨日您不在,宫里可热闹了,圣上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才下朝,听说就是为了吕将军的事儿,璟嫔娘娘在进含凉殿前同奴婢说过,这回她怕是没个两天出不来,叫咱们都好好守着四皇子,便是颐夫人上门也不要见,省的再生事端。”
再生事端,那些人不生事端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点头,表示知道嫦云的意思,可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为她感到揪心,她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若她真是动了情也就罢了,可偏偏大家都是逢场作戏;
而戏演的久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骗了自己。
榆关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然公孙嘉奥也不会被绊在朝上,听以文官为首的成国公和武官为首的彻侯在那儿例数军权分立的好处和坏处,这是他要的结果,也是他最想看到的场景。
百姓们只是想好好过日子,换多少个皇帝都不打紧,该交的赋税该种的田从来都没有变过,并不是人人都心系天下,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想怎么改朝换代,你说每天三菜一汤,儿女绕膝,一家人虽然不甚富裕,但可以平安喜乐的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现在,他们这些人的幸福却消失的那么突然,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被毁灭了;
还是以血的代价。
人证有,物证也有,吕家军的旗帜依旧扬立在榆关的关口之上,可当初镇守一方的将士们在百姓的心里却变了一副模样,从保护神变成了叛国贼、以及逆党,一时间沸反盈天,从高高在上变成人人喊打,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场黑雨,把整个吕家给从头淋到了脚,再也直不起身。
原来最厉害的武器真的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人心。
三更天了,吕嫦云依旧在含凉殿里头跪着,冷倒不冷,只是周身疲累,娇养惯了的身体开始力不从心,从里到外透着寒意,膝盖从开始的麻木,到现在的刺痒,统统预示着时间的流逝,还有那个男人的无常。
这算不算越活越回去呢?吕嫦云盯着面前的厚厚的绒毯,脑子里这么想着。那绒毯上头绣了繁复细密的织纹,还是跟她去年进宫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想起去年,自己还是吕美人的时候,公孙嘉奥说她不懂身为一个后妃的本分,让她又是跪又是开口求饶,总之一晚上忙的厉害,没什么时间好好睡一个安稳觉,最后被搀着坐进轿撵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寒津津的。
过了一年,却又是回到了原点。
吕嫦云笑了一下,却是苦笑,她悄悄地动了动膝盖,那股刺痒立时便成了钻心的刺痛,却又可以让她保持清醒,坚持着跪下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她身处后宫,除了自己的脸和自尊,别的一概没有。
皇帝要让她顺服,要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那她就留下吧,反正她是没什么的,只要姐姐和父亲能得到自由。
公孙嘉奥兴许也不是故意要晾着她,他今日看了很多折子,折子的内容有好有坏,邬太后当初教导过他,治理国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比平衡后宫难多了。
好在他那个弟弟虽然爱权,可办事从来不需他多说一句,不过短短一月,冀州的水患已然被控制住,除了彻侯,金家在当中也出了很多力,公孙嘉奥想,届时赏个诰命或爵位也就罢了。
再有的,便是公孙伏都幸不辱命,不过常清也不是傻子,自从敏妃死了,他浑身便似没有了弱点,如果真要用什么来笼络他的话,权利和地位无疑是最好的。
吕兆年为了女儿的安全,极力想与豫王撇清干系,所谓忙中出错,是死是活只需他一句话。
公孙嘉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吕兆年活着,当初对吕嫦云也仅仅出于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来享用自己的战利品。
他只是心情有些烦躁;
更想不出见了她之后,要说些什么。
既然暂时不想见,那就放着吧;
她便是再有气性,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吕仙仪的气性不高,没落魄之前,顶多只是很盲目的骄傲,可吕嫦云却不一样,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便是如今铁证如山,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那样的事,再者,榆关的诸多副将都是吕兆年拜把子的兄弟,也断不会私下抢夺百姓,于公于私,他们都没有这个动机。
但这话说出来没人信,所有人都只要一个结果,尤其是成国公,他是最希望吕兆年即刻去-死的人..............
眼前一阵晕眩,吕嫦云跪的精神不济,已然要倒了下去,身边香桃子跟清滟都不在,这么干跪下去不是法子,南翮看着吃心,偷偷地给她送过茶水和干果,但并没有开口劝她回去,可见兹事体大,如今的局势,光靠邓夫子一人必然不行,她父亲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照南翮(也就是豫王的意思),她也该从宫里头使使劲了。
吕嫦云从上午现在,统共只用了些许茶水,不是口渴,为的是能润润嘴巴,便于和公孙嘉奥对峙时不会出现顺不上气的情况,她和南翮说好了,若是含凉殿一直没有动静,公孙嘉奥避着不肯见她,她便打定主意,一定要跪足两天,等两天过去,再由南翮想法子在公孙嘉奥跟前缓和两句。
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不会对她坐视不管的。
吕嫦云盘算着这些事,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正是当初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沾染的,因为谋算人心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她虽然算计着,却始终不愿意去揣测傅森的心意。
日子这样艰难,总是要留一点念想的。
吕嫦云想到,姐姐那时整日整日地操心她和豫王的婚事,几乎样样都恨不得帮她打探齐全,虽然有私心作祟,可也是真心实意地为她打算,再三确认了豫王的人品和家世,才肯去傅忌面前说项。
姐姐说,太子即位后的两个月,便是傅森被授国相相印的那一天,那相印沉重,内侍监南翮呈朱漆大盘上前,接的人得用双手才可持印。
那时成国公还没露出狐狸尾巴,只是在百官之中哼哼了一句:“相印既重,国相且小心,若是掉了......可就得换了。”
谁知傅森不过含笑,淡淡地回了一句:“无妨,心轻则已。”
好一句心轻则已;
吕嫦云很清楚,她怕是这辈子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