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地把话说开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怎么了断,能不能了断,这得看他的意思,不然光我一个人嘴上撂狠话也不顶多大用,头一回他是肯认真听的,可下一回怕是就不放心上了;
男人嘛,都是不长记性的主。
雨水渐渐收消,雾气淡了,身上也清爽不少,就是我和他都不能多呆,宫里最不少的就是眼线,嫦云的眼线,皇帝的眼线,谁知道哪个才是自己人,还是小心点儿,别私会私会的,闹得人尽皆知,他不要脸,我还要脸。
想的是断了以后从此不相往来,可行动上的却总是慢了他一拍,几个月了,我压根没往那上头想,可公孙刿做人却不地道,那么宽敞的亭榭,他就非往我身边儿凑,渐渐,连说的话也不是好话,只道:“过了中秋便是重阳,老规矩,九月初九要祭祀开渠,皇兄那儿催的急,我这儿十五一到便要启程。”这里说的还算正经,后边那句就又不是人话了。公孙刿往我下巴上的红点轻啄了一口,笑:“好歹留出一天,我指派人在广寒宫留盏灯,好歹走前,再让我好好看看你..........”其中深意,自是不必再说。
“初九宫人放夜灯,采茱萸,人人都有事儿做,想来也是没空的”我躲开了使劲瞪他,一边拿袖子去擦拭下巴,恶声恶气地:“还侯爷请自重!”寻常人敢这样,打死了丢进护城河都是轻的,但无奈这人是侯爷,岁禄千石,万户封侯,万万人上的尊贵,公孙刿力气是大的,不然在广寒宫也不能像猫捉耗子似的把我堵在屋里,初时千般不愿,不愿了也没用,终归是称了他的意。
纠缠至今,却也不能说这就是长情,只是得了逞后,又妄图长久的刺激,总之半夜跑出去偷食的见过,可往冷宫走夜的侯爷却是少见,他算是个中翘楚。
他道了一声无趣,却将我放开;
靖宫的皇族子弟都随大流,皇帝熏龙涎他们也熏龙涎,入骨的味道,我在傅忌身边已经闻了很多年。好在公孙刿并不喜欢,他在侯府也只熏苏合香,淡的几乎闻不出。
我被他这么一打岔,这才想起来鬓发乱了,妃嫔可以尽情的妆办,而宫女们受的限制就很多,只能戴戴绢花,别别小簪,绢子做的花不耐用,戴几次便开始发黄,我不爱用绢的,便把嫦云的那根桃花钗改了改,上头的花用的软绡罗的边角料,花心缀的是米粒大小的碎珍珠,也算是时新的打扮。
公孙刿一直看着,说我还是松松拢着头发,拿珍珠板挽起来的时候最漂亮。
我没理他。
总之这一打岔,我们俩便很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过舒窈。
永定门靠近含凉殿,天街比宫道宽敞,一般都是御前的人走的多,往来的宫人见了他都纷纷跪下,只等人走远了才起来,公孙刿不急不忙的,先上干寿宫去见过了太后,太后还是老样子,脸色灰暗,眉骨上盖了厚厚的粉,用青黛化了不少的颜色上去,怎么看都是欲盖弥彰。
她对皇帝总有诸多不满,这辈子仿佛就栽在了他皇兄一个人身上,亲生儿子早夭,太后又素来要强,宁可哭着,也要咬牙把养子扶上皇位,可惜她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他们,皇室无亲情,这个女人容颜衰败,还妄图把持他们,左右朝局,也难怪皇兄不愿见她。
太后名义上到底是太后,她见不到公孙嘉奥,那满腔的怨气就只能冲着他来,话里话外都拿他们兄弟俩年少时的事儿来敲打他,公孙刿诺诺地听着,愿意多浪费些时候听她再忆当年,就是忆来忆去,她年纪倒是一年年的上去了,可就是不肯认命。
舒窈早早地就候在外头,他让她带着彦姬郡主先回了侯府,自己顺势就要去含凉殿,走到一半雨停了,公孙刿于是便让钟嬷嬷回了干寿宫。刚走几步,迎面就看见正头的公主来了。
金贵嫔是整个宫里唯一一个对于争-宠永不厌倦的女人,这已经成为了她人生中的一部分,习惯成自然,公孙嘉奥有时想起她来就唤她去,想不起来她就满宫里遛弯,只是人缘不好,成妃遛弯能交到一骨碌串儿的姐妹,她遛弯就没人陪,只好带着二公主出来,趁着雨停来收些无根水,回去好存着做木樨清露用。
按说后宫女人不宜见外男,可彻侯是个特例,圣上的亲弟弟,谁敢不给他面子,就是瑀夫人都要卖侯爷一个面子,迎头撞见了,还是金妙意眼睛尖,拉着玉琲主动地走上前搭茬,笑道:“侯爷安好?”
公孙玉琲也像模像样地行礼,小儿的声音甜糯,叫人很没有防备:“给皇叔叔请安。”
金贵嫔再俗艳,也是个美人,她女儿自然也生的伶俐可爱,骧国选妃一选家世,二选的就是容貌,凤子龙孙嘛,几乎就没有不好看的。
论辈分,这也是他侄女了,虽然金家也不是什么安分的。公孙刿就笑了笑,夸了夸,无非是夸玉琲长高了,长漂亮了的场面话,好叫金贵嫔听着舒心。
“上回侯府新禧,还没恭喜侯爷,如今侯府儿女双全,果真是有福气啊~”金妙意知道成国公最近因为盐运一案闹得的很不好看,也知道彻侯又得了圣上的重用,正是冷灶复燃的时候,有心卖个好,便道:“庶夫人也是常进宫走动的,往后还要带着小郡主跟玉琲多亲近亲近才是。”
公孙刿含笑应下,刚想说告辞,结果一边的玉琲就好奇地问:“皇叔叔腰上是什么?”
金贵嫔也顺着玉琲的话往他腰上去看,‘哟’了一声,再一笑,就笑的有些隐晦:“圣上的赏赐自然是好的,这样的鸡血红难找,原在汝南才有,只可惜了,像咱们这样的是得不到咯。”
公孙刿也没注意那玉佩上沾了一块薄薄的布片,直接就把那对血玉摘下给了玉琲,十足的好长辈,只是温言道:“皇叔叔这儿就两块,可得藏好了,别叫你父皇看见,省得他吝啬,又要问你讨回去。”
公孙玉琲小手把玉佩捏的紧紧,使劲点点头,回答的清脆:“玉琲记下啦~!”
看着彻侯走远,金妙意见女儿这般乖觉,也觉着脸上颇有光彩,瞧瞧无根水也收的差不多了,便想带着二公主回去,路上玉琲一直捏着那对血红的玉佩不撒手,她也没想拿来瞧瞧,只是叮嘱不要摔碎了,这样父皇和彻侯可就要不高兴了。
毓德宫人少,嫦云找颐夫人说话去了,只剩下小橘子在那儿给药看着火,我随便找了处不打眼的地方坐着,不一会儿那药味就把我熏得睁不开眼。
小橘子见我咳嗽,又揉着眼睛,问我怎么了,我挥挥手,只说被烟呛着了。
可实际上,我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九月九,重阳节,心绪混乱,都不知道我该不该等他。
我幼时跟着我老爹去过冀州,知道冀州在靖国十六洲里头算是偏远的地方,闹蝗灾闹水患,年年都要派人去根治,傅森去治过,堵了水坝好了两年,后来水坝被冲了,成国公得势后更是忘了这一茬,也没想过要去那儿救援百姓,渐渐地,那地方就成了闹灾的重灾区。
公孙刿冀州这一去,来回的时日想想便很漫长,便是毓德宫有四皇子可以逗着玩儿,日子似乎也并不能就这么被打发过去。
就算是要浪费时间,也得浪费到点子上。
我将那卷美人图收到了箱子里,放进去了就没打算拿出来再看一眼,压箱底的不一定都是宝贝,可能很多都是自己不愿意再去回顾的东西,放在太阳底下刺眼,搁在床头闹心,又不好找个地方刨了坑给埋进去,那就藏的好一些,最好想找的时候都找不见。
人一走背运,喝水都塞牙,许是亏心事做的太多,出门好么蔫的就绊一跤,晚上整宿整宿的做噩梦,这都是常有的事儿,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离四皇子那个小祖宗靠的太近,生怕近一些了他就挥舞着小拳头,冲我摆开防卫和攻击的架势,那模样生怕我再对他怎么样的,如今好歹是不哭闹了,就是吵,只肯让嫦云还有清滟她们抱,我纵是再想对他好些,也决计生不起任何亲近的心思了。
满月礼上嫦云大出风头,又是惹了一阵眼红,宫里拢共就大皇子和四皇子两个挂了序齿的,其他拉拉杂杂几个小主子要不是郡主要不就是公主,皇帝子嗣不丰,说来也是叫人堪忧,可公孙嘉奥也不过而立之年,不着急在这些时日,他自己个儿都不介意了,偏就朝臣们抓着不肯放,便是宫外找了人家抱来的,名分上也是个皇子,长不大还好,若是真长大了,可是要封王封地的。
我把公孙刿的话都尽数的告诉给了嫦云,她听后也只是道:“”
等就等吧,也不必抱什么期望,哪怕公孙刿现在跑去请旨,说要把舒窈扶为正妃,我都不会皱皱眉头了。
习惯了失望,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