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出宫的过程是漫长的。
当中的糟心事也多的没完没了。
嫦云做了两个系了如意结的小穗子,托我给茂嫔送去,她还是见不得淑妃这么明目张胆地下黑手的,哪怕是为了孩子,她也不忍心看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就这么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如果茂嫔懂得为自己打算的话,那多个心眼,总能在最后搏上一搏,只要一口气回回来,淑妃也不好明着抢孩子。
至于能不能搏出个好前程,那就是她的造化了。
我对嫦云的善心不置可否,但着实是对茂嫔的脑子不抱希望,她当中要是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出声说个不字,淑妃和瑀夫人也不见得就能这么顺利地把人给要到自己宫里,归根结底都是性格问题,光是靠嫦云一次两次的好心,根本无济于事,救一次还成,第二次还是得靠自己。
去时茂嫔,也就是当初的吴美人正扶着两边宫女的手一步一腾地挪动着,衣服崩的有点紧,走一下就要大喘气,五官还是漂亮的,是那种文静不爱见生人的款式,就是脸色不太好,瞧着不像是虚胖,但就是肿的厉害。
远远地瞧见了,委实是不太美观。
相比她身边两个小宫人,那简直就是两根麻杆撑着一颗球在那儿挪动着,大概是使了大力气才撑的住当中那人保持平衡,可见多不容易。
我惊讶她居然还认识我,可见东西吃多了,看人的眼光却没坏。
按理来说她是很羡慕嫦云的,可为人木讷,又习惯了事事都由别人来安排,所以是个有话也要三催四请才肯吐半句的人。
我跟她客气了三两回,茂嫔还真是一点都没主人的架势,虽然衣食无忧,每天都被人照顾的很好,但她显然并不快活,连说话都得瞧身边宫女的脸色,颤巍巍的,生怕收了旁人的东西回头就要惹得淑妃不高兴。
淑妃不高兴了,多半也不会为难她,但那种笑面虎威胁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和成妃半斤八两,若是连个小小的嫔都唬不住,那她也别做这个淑妃了。
茂嫔眼中难掩惊喜,在身边宫女微微点头后,才收了如意结,两只手细细摸着,像是喜欢,又不敢表现的太喜欢,那份小心翼翼的劲儿叫人看了很不好受,就像是在看一只笼中的雀鸟,只能活过一季,连放生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人掐死了。
夏美人疯了,秋贵人得宠又失了宠,如今这个又怀有身孕,妃嫔诞育皇嗣理应是喜事,可偏生皇帝不来看她,自个也没两个相好的姐妹,有人能想起她来她就很高兴了。
我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这么单纯(蠢),果然就是朵小白花啊............
单纯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从茂嫔那里出来后,我又面临着一天中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我肚子饿了。
是该去嫦云那儿喝药罐子里熬着的野鸡汤,还是去齐开霁那儿蹭新出笼的粘豆包,这是个问题。
可是齐开霁最近苦大仇深,愁的已经差不多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天知道他脑瓜子里一天到晚都转什么念头,南翮老说这家伙鬼精鬼精的,比他从前带过的几个小内侍都要来的聪明,满口皆是夸赞。
可他在我跟前,着实是太没出息了点。
就这还能做以后的大总管呢,反正我肯定是不信的。
现在唯一能被我欺负了还不还嘴不还手的,也就这么一位了,我一向是个物尽其用,得寸进尺的人,想当然地就把阿柒对我的好一概接收,也没想过要怎么回报;
总归是我不吃亏。
只要不吃亏就是好的。
说到出宫,就得说一说平阳翁主,她也算是没少给嫦云出力,可每次嫦云去看她,三句说不上两嘴就要被赶出去,也就是傅宝音和嫦云脾气好,否则换做任何一个,都不见得能被翁主这么挤兑。
谁能架得住翁主那张嘴啊...........
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相当好摆布,难怪皇帝只是捏住了她的孩子,就能把她给治的死死的,孩子是娘亲的命,是延续,尤其是翁主和女儿只隔了一堵宫墙,似乎抬手就能触到,却偏偏咫尺之隔,总有什么阻拦着,每次一只脚迈出去,就有宫人跪在跟前一下下的磕头,也不说话,只是拿头不住地去碰地,任你有千万句,也不好和这么一群人讲道理,人家是听着皇帝的令,说不放人就不放人,哪怕翁主的女儿就在外头守活寡,两头都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出这宫墙,也依旧是没有办法。
我很了解平阳翁主的心情,既然自己出宫是做不到了,就像邬太后将自己的殷切希望放在嫦云身上一样,她也盼着我能在宫外能同平阳的人联系上,就算只是假意地报个平安,也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的好。
想法是好的,但我总觉得,或许平阳的人宁愿没有翁主的消息,也比看见她违心地说着自己一切都好这样的话。
没意义,而且只会徒增烦忧;
最后,愁的人更愁,担心的人只会更烦心,有什么用呢?
嫦云和翁主的安排真不算太完美,起码上回能把孩子送出去,那也是借了公孙刿的手,他是不担心嫦云的,一个女孩,既不是正统的北地贵族,甚至连摆夷的血脉都差的勉强,送出去就送出去吧,也算是他和嫦云两人达成的第一笔交易,嫦云不想自己的孩子留在水深火热的后宫之中,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四皇子,而侯府和洛家也在不久之后分出了胜负,当然里头嫦云也起了不少作用,哪怕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但事实证明,枕头风只要吹对了,那依然很好用。
洛震烨记仇记了那么多年,记了那么多人,终于还是把自己坑死了。
真是可喜可贺。
之后茂嫔那儿没什么动静,但我想她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不论有没有生路,总归要为自己打算,为孩子打算,好歹嫔位也可以自己住一个宫里了,茂嫔要是身体素质好一点,能攒足一口气冲到公孙嘉奥跟前去哭,那才是一场好戏。
只要皇帝一心软,淑妃这几个月的忙活就全完了,几乎是好吃好喝地倒贴,末了还送了茂嫔一个大好前程。
有时候,坏到极致,反倒更能找到活路了。
但这样说的前提是茂嫔身体素质要好,能挺过一朝分娩,挺过月子,还得出得了淑妃的宫门。
这几个条件差一个,她照样还是得歇菜。
..................
唉,以前做贵妃我怎么就没发现宫里这么多事儿呢。
动不动的就歇菜,感情妃嫔这职业跟廷尉军差不多,虽说不用上阵杀敌,护国保驾,但益阳市高危职业,可能还需要提前做好心理预防,免得进宫以后压力太大,连个中高层都没混到就到地府报道去了。
像我和嫦云这样初进宫就独得恩宠,皇帝喜爱,家世优渥的的,就是少数中的极少数,除非主角光环护体,否则谁来都是个被皇帝踹进冷宫的下场,哪还有重新出来作妖的机会。
邓夫子的长相太仙风道骨,也太挺拔,所以叫他打扮成太监进宫显然是不太可能,嫦云也是这个意思,怎么说人家都是看着我们两个长大的,他没教会我什么,但的确是把嫦云教的很好,腹有诗书不说,还独有见地,和邓夫子两人弈棋时常常就要下好几个时辰,都是个中高手。
叫一个青衣术士进宫装成太监,漫说邓夫子肯,他肯我都不肯,这样看着多变扭啊,我还不如去看齐开霁去,至少还顺眼一点。
果然,邓夫子也和我想的差不多,叫他这样进宫,还不如拿刀把他的头割了,文人清客,最忌讳的就是自降身价,当初我老爹就是三请四请,又是加菜又是送红封的,这才把刚学成下山的邓夫子给哄住了;
虽然当时邓夫子年纪轻轻,往将军府门前一站很有装-逼的嫌疑,但我老爹还是很客气,好说歹说才把人给留了下来。
碍于这一层,嫦云看他是看老师的眼神,而我看他,就像是在看长辈,还是那种见了面就恨不得逃跑,省的要被说教的烦人长辈,需要时刻敬而远之,能靠书信的绝不当面说。
尤其是我还怕邓夫子又要老调重弹,说我当年执意要进东宫的那件事儿,整个将军府就除了邓夫子,上到吕将军,下到后厨的老厨子,没有一个不是高兴的快跳起来的,就他一人唱反调,说凤命是天定,切记不可提前,不可钻营,不然就算初时一切都好,也不过是一场空欢喜,眼前的一切就算再怎么美好,终究是要被打回原形的。
我的心理建设一直都做的很好,想想再过三天就要出宫了,嫦云说到时我就跟在胡御医身后绕出去,过了正清门自会有人接应,到时只要一直走,躲过廷尉军的搜查,那就能顺利的出宫了。
看看吧,没有特权,没有令牌,想出宫是件多困难事儿。
我一想到到时候要绕到宫人巷的恭房后头走,就浑身的不得劲。
天爷啊,到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是宁愿被人敲昏了带出去,而不是靠自己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