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出宫,末了又搅了波浑水,还真是怪对不起嫦云的。
我笃定洛之贻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冲去公孙嘉奥面前要个说法,她装疯的可能性比真疯要大,但神智也很难说有没有真正清醒的时候,例如李昭容就是装的过头了,她这人曾经也是何等的低眉顺眼,结果憋的精神分裂,进广寒宫没两天就鬼上身一样,一会儿袁贵人的做派,一会儿又看见陈皇后来跟她索命;
这要是再不疯,那都没天理了,还活着干嘛。
我突然有点心疼茂嫔,也很惋惜自己不能去近距离地看热闹,唯有希望洛之贻能争口气,一气儿把淑妃也给吓趴下,那才是真正地发挥了她自身的全部价值,算是没白往宫里进一遭。
就是到了外头,我也会为她拍手叫好的。
一般晌午都是歇整觉的时候,孕妇体热,这时候睡下去浑身都要起痱子,淑妃是很好心的,怕肚子里的孩子大了,茂嫔生的艰难,到时候别再把孩子憋在里头下不来,于是传了整套的仪仗,打花伞挂明帆,硬要拉着她出门遛弯儿,反正宫里的妃嫔这阵子都意兴阑珊,知道璟妃是圣上心尖上的大宝贝,四皇子是小宝贝,争宠都觉得没奔头,也不老想着害人了,像御花园这样的高危地区都显得格外的宁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错觉,只是错觉。
其实溜门撬锁的活计我也不是很熟,但稍稍学学,又好像会了那么点,总之一切多亏了南翮教导有方,难怪傅忌那样依赖他,想当年他不显山不漏水的,从我这儿拿了金瓜子也不见有多大的笑脸;
甚至每次我侍寝后傅忌连嘴都不用张,南翮就在外头备好了热水和宵夜,还雷打不动的嘱咐司膳房给我做汤水,说是圣上吩咐的,整个宫里只有我有这样的特权,吃睡全在含凉殿,第二天给皇后请安还可以赖床。
待遇太好了,招人眼红也是应该的。
现在我知道了,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还是要少喝,喝多了是要出毛病的。
尤其是皇室里头专做的汤汤水水,那就更要打个引号了。
喝出来的毛病不大,不痛不痒,一点感觉也没有,可能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绝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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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远了扯远了,还是得回到出宫上头来。
我猜测成妃自己跑出来的场景应该是不老好看的,再漂亮的脸只要带了狰狞,那就跟厉鬼差不多,不过嫦云就是再生气也逮不住我,等到茂嫔和淑妃被簇拥着送回去的时候,我已经换了身内侍的在宫人巷的拐角蹲着点儿了,就等着邓夫子来把我接出去。
一直风平浪静的挺好,也挺不好,公孙嘉奥好歹也是个皇帝,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都闹不起来,那他这个皇帝当了还有什么意思。
看瑀夫人的意思,怕是明年还得来一场选秀;
选秀妙啊,家家户户都往宫里送人,那就更热闹了。
我蹲在地上,猜嫦云知道公孙嘉奥要选秀了一定会很开心,她试过把秋贵人推上去,可惜没推动,如果之后多来两个人替她分担分担,说不定饭都能多吃两碗,因为侍寝太累了,她又不是皇后,除开在含凉殿养病的那一个多月,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是跟往常一样,侍寝完麻溜地回自己宫里,只有皇后才有这个特权可以和皇帝睡一张床,且不用半夜被赶回凤阳宫去。
这就很凄惨了。
若是路上风一阵雨一阵,到时这人再忍不住多打两个喷嚏...............
得,前头的药又是白喝,干脆回去继续躺着养病吧。
这个规矩太不人道,弄多了就搞得皇帝也很烦,司寝女官都不是好糊弄的人,教导皇帝成人,那是多大的荣耀,就算没有封号,没有册封,那也是能在宫里体面的养老的,可这群女人不上龙塌了,还有别的事儿做。一到哪个妃嫔来侍寝了,她就板着个脸帮你计算时辰,多一秒都不行,不然彤史上就得记下一笔,那就要撂牌子了,个把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
开国皇帝都是明君,生怕太平盛世传不下来,就立了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这样做一般都起不到什么正面效果,反倒让后来者剑走偏锋,现在皇帝一般很少才叫人去含凉殿侍寝,多半都是自己走两步到宠妃的宫里,两人挤同一个热被窝,卿卿我我的,这才叫情-趣啊..........
好在我很荣幸,这样的情-趣我已经感受过很多回,傅忌一直都很体谅我,每次看我乖乖的吃完夜宵,他就会把我搂进怀里,然后就很温柔地哄我,让我快点睡觉,还说第二天皇后那儿不去请安也可以,反正有他在,他会帮我告假的。
试问,有哪个女人能抵挡的了这样的温柔啊..............
就算是利用,我也认了。
谁叫他是傅忌呢?
我恨傅忌的薄情,却也着实地怀念他,反倒是和公孙刿呆在一起时,就相对的要简单些,不绕弯子也不用猜来猜去,我只是想提升生活质量,不想在广寒宫浪费青春,倒是公孙刿考虑的很多,动不动就来一出剖白真心的戏码,第一回我看了还挺感动来着,第二回差点就信了,可直到他送了我那幅画之后,我才惊觉,他也不过如此。
和傅忌一样,都是骗我的。
我改了主意了,当初觉得或许进了侯府,当一个侧妃也不错,照样是荣华富贵,仗着男人的宠爱横行无忌,很有我当年的架势。
但现在不一样,我只是想出宫看看,带上老爹最喜欢的烧刀子去看看他,在坟前浇上两盅,跟他说说话;
还有,我还想看看傅忌。
我很想知道他葬在哪里,就算是只剩了一件衣裳,一样物件也好,总是得找个地方安置一下的,不知道替傅忌收敛的人是不是挑了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好地方,他这个人我最知道了,嘴上不说,但最爱干净,要是睡的地方有一点灰尘,一点点没收拾好,他就要发脾气的。
我不喜欢发脾气的他,还是温柔的傅忌最好,最合我心意。
公孙刿留下的腰牌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但这块东西最后还是得还给他,不然带出宫去,他几乎不用废多大心思,只需要顺着杆就能把我给抓回来,还是邓夫子想的周到,提前用铜块仿了块新的腰牌,外头镀上一层金,再刻上两排字,尽量避免了公孙谷的名讳,但看看北地的皇室一向位高权重,连公孙伏都这样的莽夫都死后极尽配饷,也就能晓得了,靖国和骧国一点都没分别,照样是当权者的天下,出身不好的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喂一能改命的法子,便是去投胎了吧。
邓夫子仿制腰牌的手艺很不怎么样,出了宫看我怎么排遣他。
这个人啊,只能专精一门,像他捏惯了笔,算对了天意,可终究还是一个凡人,会在下雨天忘记拿伞,会板着脸说教,也会看着心爱的人入宫而默然离去,连句挽留的话都做不到。
我就这么看着,看邓夫子对嫦云求而不得,迟迟不肯再进一步的样子,就如同我知道我注定得不到公孙刿的真心一样,有人比我还挣扎,还纠结,似乎这样就会让我心里会好受点,哪怕这也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茂嫔没有早产,但是吓得不轻,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喊过去了,小胡御医不得已只好匆匆带着我往正清门走,实在耽搁不得了,便叮嘱我千万要等着南翮出来,否则谁来搭茬都别理,只说自己是被罚去宫人巷看斗灯的,说罢便转了身,匆匆的往淑妃宫里赶,好像再晚一步不是茂嫔生孩子,而是淑妃快死了一样。
此处是宫人巷最僻静的一处角落,我等了少说有半个时辰,才等来了易容的南翮,他冲我点点头,示意我跟在他后头,闷头就往外头走,那脚程快的呀,我三步并两步,一个晚膳都吃撑的人,居然还愣是走不过他。
我手上紧紧捏着那块腰牌,真是捏了一把汗,心说这回要是露馅了,那就全是邓夫子的锅,他这人就喜欢装深沉,在我老爹跟前就喜欢装深沉,一脸老谋深算的模样,可嘴里说的全不是人话,对着我要不就是叹气,要不就是说我戾气太重,我气得回敬他,他还说我应该克制克制自己的脾气,说话的时候那神色形容如老朽一般,可脸蛋还是青年的脸蛋,一股浓浓的违和感扑面而来,简直满的要溢出来了;
他弄的这块铜片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看得懂的人只要用劲掰一掰,就能发现这不过就是块不值钱的破铜片;
好在公孙刿在宫里人缘不错,谁对他都毕恭毕敬的,毕竟这是圣山的亲弟弟,谁又敢真的去怀疑彻侯呢?
于是,一块破铜烂铁,也就是足够糊弄门口的廷尉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