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书,晚上增进感情的事暂且先告一段落,两个人都心怀鬼胎,彼此试探,也就不存在动不动就要恶语相向的行为,倒是表面上看越发的有默契了,叫人见了很容易误会什么,比如公孙嘉奥有一日早朝起晚了,也不肯叫人惊动她,而是默默的由宫人服侍着更衣离去,瑀夫人那儿的请安自然也给告了假。
公孙嘉奥和公孙刿一向是体察人心,善解人意(?)的,只是一个小动作,便足以煽动别人的情绪,而让后宫的女人都以攀附上璟贵妃为荣,或是将其作为头号敌人,欲除之而后快,则是诸多小事中的一件,根本不值一提。
就这么一桩简简单单的小事,外头不知怎的也会闹出些带点风流性质的传闻,有时折子批的无聊了,他也叫人从外头探听了一些,刘内监的动作很快,说圣山不必忧心,外头不论怎么传也好,都不外乎都是些指责贵妃红颜祸-水,祸乱朝纲的话,实在是伤害不到实处去的。
不过嘛..........
吕嫦云长得跟她姐姐一样,的确是红颜祸-水的典范;
但做的事儿却着实算不上。
她并没有她姐姐那么狠。
公孙嘉奥很满意,认为自己一手抬高了吕嫦云的位置,就跟当年傅忌抬高瑞贵妃的位置一样,只不过他做的更好一些,世人看不惯的是贵妃,跟他这个皇帝没什么干系。
他需要展现给公孙刿看的就是这一面。
如此,这些形容倒是很适合她。
哪怕民间已是沸反盈天,他也只当不晓得这回事。
绸缎撕了就撕了,人死了就死了,上京再乱也始终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只要他的皇位依旧安稳,那这些东西都会慢慢地回来的。
何况,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只要她在含凉殿里时,他总是会心情好上一点,哪怕他们其实没有交流过一句多余的话。
不然怎么会只有在她身边时,他才能歇一个安稳觉。
上一个能让他毫无芥蒂陷入沉睡的,只有万氏一人。
可万松雪,她如今也变了。
公孙嘉奥并不惋惜,只是很遗憾当初那个亦步亦趋跟在金贵嫔身后,偷偷朝他盈盈一笑的女子,也逐渐变成了邬太后的样子,曾经眼中的光芒一并被野-心给侵蚀,再没有半分当年的神采。
好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一日不是休沐,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可以罢朝的理由,公孙嘉奥和傅森算是公平竞争,一个皇权初稳,一个时刻想卷土重来,并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因素出来搅局。
傅森被傅忌赶去了汝南,居然还这样努力,那他这头也不能落下,该上朝还是要上朝。
只是他偶尔会怀念他还在小小的北地,在骧国当一个闲散王侯的日子,虽然在太后手底下讨生活叫人觉得恶心,但那时的自己只用应付太后一人即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个庞大的帝国,他的一言一行皆受到重视,要做的是左右制衡,而不是以狠辣的手段去威吓。
这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他年过三十,却依然在继承人这个问题上游移不定了。
皇帝这个职位可以说是天底下最累的一份差事,赶上风调雨顺还好,若是江山初定,里外皆需安抚的时候,他几乎就是全年无休。
难怪后宫的皇子和公主都少的可怜;
天天和朝臣泡在一起,自然没有流连后宫,开枝散叶的条件。
也怪累人的。
公孙嘉奥起来时看吕嫦云赖着被子不肯放,人也睡的有些迷糊,想到她近来的身体情况,御医们说有些起色,实际也不过是她的胃口好了那么一点,可以多用些膳食而已,听上去一点也没有要好的样子。
公孙嘉奥本不想管她,可看吕嫦云连做梦都是一副微微蹙眉的样子,还是没忍住,换了朝服后依旧俯下身给她把露在外头的手给塞了回去,动作轻柔,和那个在含凉殿阴气沉沉的皇帝判若两人。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都是出自下意识,并非全部是伪装。
他这么做,显然是很喜欢很喜欢贵妃了。
皇帝举止自然,与贵妃在一起时也无需刻意的亲密,一切仿佛是水到渠成,当初的吕美人进宫就不同于常人,可见物以稀为贵,北地的女子见多了,总是南方佳丽要好一些,圣上喜欢也属正常。
圣上对贵妃的关切和爱护已变成了每日例行的公事,这让昭圣宫的宫人看了心里俱是一喜。
但愿贵妃的宠爱能够长久一些,这样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他们娘娘已经是一人之下了,只要圣上依旧眷顾,依旧来往昭圣宫,那他们以后走出去便是撞上了瑀夫人也能稳得住,不至于失措到远远的看见了,膝盖就开始打哆嗦。
瑀夫人手上没有人命,可丽昭仪有。
丽昭仪做的,不正是她示意的么?
不见腥风血雨,但也知宫闱深深,活的最久的,永远都是聋子和哑巴两类人。
对此,南翮就显得淡定很多,看惯不惯了;
而高兴不高兴的,也只能藏在心里。
皇帝的宠爱在后宫举足轻重,就算江山再是飘摇,也比不上一张只能坐一个人的龙椅。
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谁不要紧,只要坐上去了,那么他的话便是圣旨,他说什么,便是一言九鼎。
眼下公孙嘉奥不喜大皇子,却仍对瑀夫人留有旧情,不过丽昭仪与淑妃皆已成不了气候,这就意味着二小姐离后位又更进了一步,已经有了与大皇子和万氏抗衡的资本。
她无需彻底地扳倒他们,只是为了豫王拖延些时日罢了。
南翮低眉顺眼,跟着公孙嘉奥一路往含凉殿去,从头到尾都再没把头抬起来过。
外头传的话是难听了些,但一张嘴好堵,千万张嘴.........就任他去吧,
只要豫王来日能够登基为帝,二小姐今日受的委屈,总是能弥补一二的。
公孙嘉奥一走,吕嫦云便在床榻上睁了眼,但依旧躺着不想起来。
她耳朵红了,像烧红了一样。
摸上去很烫。
刚才公孙嘉奥走前为她掩了掩被子,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便走了。
他说的是:“我等你的答案。”
没有答案。
吕嫦云很想这么回答,可她还是继续睡了下去,只当公孙嘉奥从来没有问过,她也不必费心去思考答案。
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二次他这样问她;
理由很简单,公孙嘉奥想抹去傅森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
在封她做贵妃的那个晚上,也是他第一次这样问她。
他抚着她的衣裳,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脏在底下跳动,带着不解道:“朕一直不明白,你的心到底在哪里?”
可不等吕嫦云开口,他便道:“你便是再不愿,也要呆在朕的身边。”
强势的根本不容她回绝。
吕嫦云那时是怎么说的?
她那会儿什么表示也没有,华丽的贵妃服制套在身上,一丝一寸都是量身定制,后配凤,妃乘鸾,大摆上的青鸾展翅欲飞,再是美艳,也跟她一样,被看不见的丝线一丝丝捆绑着,被牢牢地禁锢在这件衣服上而已。
她就像是最精美不过的瓷器,站在那儿免费地供人观赏。
而很可笑的是,那日来拜见的女人们无一不是带着嫉恨的眼神,她们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只是不满,不满她是凭着什么才坐上了每个女人都肖想的位置。
可那身衣服又重又厚,光是八幅缎就用了六匹,吕嫦云真的连剪了它的心都有。
她不喜欢这样的衣服,却不得不被困在里头;
她那时的神色是空灵的,却又不是全然的空洞。
公孙嘉奥那晚自然也来了昭圣宫,他执着于问题的答案。
可吕嫦云只是轻轻罩上他的手,摇头道:“臣妾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等哪日臣妾不愿意走了,心就安定了吧”
她那时是这么说的。
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慢慢地等下去,等着时间流逝,她就能安定了。
吕嫦云喜欢傅森,以前喜欢,现在依然,但是他们二人或许正是应了那句有缘无分,如今女已嫁,男已娶,便是再无可能。
在她还是吕美人时,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每每低头摩挲着那枚环佩,便如同摩挲着一颗心一样,带着未尽的缱绻和温柔。
半块环佩,一支桃花钗,这就是傅森留给她的所有念想。
吕嫦云不善遮掩,她料想公孙嘉奥应该是知道的,因为自从她生产被接出广寒宫后,他便送了她许多东西,全套的绿松头面,坠着云母贝的金绡帐,馥郁珍贵的龙涎香,每一样都是他认为适合她的,不管她乐不乐意,必须要收下。
他在抹去她周围所有熟悉的人,抹去他们留下的痕迹。
真是个自我的人啊..............
吕嫦云摸了摸耳朵,还是很烫。
清滟和绿迆端了水进来给她梳洗,清滟看了她就笑:“娘娘怎么了,睡了一晚上,脸都睡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