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情的打击了一次后,舒窈那里彻底安静了。
安静一点好,后宅安宁对身心都有好处,虽然手段不够看,可着实是把我烦够呛,看我眼底下乌青就知道了。
这几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啊,真是可喜可贺。
我就说一场小风寒而已,哪有几天几夜都要大夫站桩不能走的,这不才过了半天,小公子就好了吗。
公孙刿发了话,说之后几个月是非常时期,除了不能出门外,侯府里随便逛,上树钻地打窟窿他都不来管,只是门禁却是把的死死,我有次不过从门口路过而已,就给一堆人给三请四请地请了回去,一口一声‘您是贵客,不能怠慢’,把我磨得都没了办法。刚巧那天晚上公孙刿出宫很晚,还过来了一趟,他似乎以为我是在侯府探路,怀疑我是不是还想着跑回丘祢,嘴里阴阳怪气的,差点气得我把茶泼他脸上。
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憋气。
公孙刿暗示我了一通后便继续回书房办事去了,平日里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虽没有和宫里的邓夫子互通消息,但多少也能猜出一些,他所谓的非常时期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可能再过不久,上京这里又要变天了吧,就跟三年前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一把椅子人人都来抢,最后苦的却是我,却是那些无辜的百姓,何其荒谬,何其无辜。
上京几朝古都,可能是繁华太盛遭了天妒,所以才这么流年不利啊............
所以这么一想,这场内乱终于是要来了么,我思及此处也有点激动,毕竟混乱才能给人可乘之机,谁都知道派兵南下对傅森是很不利的,他若是想力挽狂澜,那就只有趁着他人相争时再趁虚而入,那样胜算不说大很多,却也有了基本的保障,至少败了还有余地重头来过。
三年复三年,相信傅森一定等得起。
可想到公孙刿真的要跟公孙嘉奥抢那把椅子了,我又开始有些郁郁,不为别的,起码他实打实地救过我两回,一回是被洛之贻折辱,一回是干寿宫三堂会审,虽说两次的下场都不太好,但总算性命无虞;就像我跟嫦云说的,活着比什么都要紧,哪怕活的很窝囊,也总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有时候心宽未必就是坏事。
我想通了,又给自己做了一阵心理建设,但是没起太大作用。
人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做些出格的事,比如我,晚上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为了防止噎食,沐浴完又走了一圈再睡下。刚刚侍女熄了灯,我这儿刚躺下就开始做梦,走马灯似的开始在眼前闪过片段,有傅忌给我描眉的那晚,还有公孙刿跟我相处的场景,皆是历历在目,好像在打擂台似的,一出接着一出,好像就是我内心的写照一样。
最后还是理智大于感情,梦的最后,我看见傅忌白着一张脸,嘴巴也不比从前那样有血色,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的,冲着我笑:“仙仙,你说除了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
如果说前几次还能在梦里再续前缘的话,这次显然就不能了。大概真人的傅忌都没这么吓人,眉眼看着依旧,可周身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跟地狱深处前来索命的幽魂一样,叫人看了不免瘆的慌。再深的粉红滤镜这时也不管用了,我四下张望,待慌不择路后只能愣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噩梦。
梦里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忙不迭的点头,想告诉傅忌我不会的,可嗓子就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类似于‘嗬’的气音。
因为知道这都不是真的,傅忌已经死了,所以我很悲伤。
但他这副模样,我也是真的害怕。
貌似傅忌在梦里不打算放过我,甚至还伸出了手,想把我拉至他那边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不如仙仙同我一起吧,我们一起走,远离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不开心的事。”手是阴冷的,可话却和人不一样,是温暖的,带着点蛊-惑的性质,像是一瞬间又变回那个翩翩少年,只是在将军府贪看景致,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儿,只是不经意的抬头,就能促成一段青梅酌袖,郎骑竹马的佳话。
说话间,傅忌越来越近了:“就这样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分开,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就不要分开,一辈子在一起好了。
我几乎是在傅忌说出的下一刻就想点头,害怕着,也憧憬着。
反正除了他,也没人会喜欢我了吧。
毕竟我是那么糟糕的一个人,数不尽的缺点和失败充斥着我二十年的人生,整日都在担心会不会因为色衰而爱驰,担心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将来就没有容身之地,我没有想过要去改变自己,只是一味地责怪别人,甚至在去丘祢的前两天,我都在责怪,怪天命难测,为什么说好的生来凤命,到了此刻还不应验。
就是因为活的太糟糕了,所以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呢。
“可是,我不在了,嫦云怎么办,邓夫子怎么办,我的小侄女怎么办?”傅忌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距离,我这时却反而开始犹豫:“我怕,怕我走了嫦云会自暴自弃,还怕............”还怕李昭容和洛之贻不会放过我,我知道她们的死都或多或少和我有关系,更别说那些在东宫就枉死的侍妾,那些女人啊,死前肯定都带着怨气吧;
我怕我跟着傅忌到了那儿会被她们纠缠,永无止境地。
她们一定会让我赎罪,让我忏悔。
可我明明不想忏悔,也不想赎罪啊...............
如果能回到从前,该做我一样会做,不然我的结局就跟她们没什么两样,不过是错位了,换我受苦而已。
“不会的”傅忌说着:“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我们之间再没有第三个人,只有我和你。”他的语气真真轻如春风,像是某种罪-恶的低语:“仙仙,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想啊,想要啊,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呢?
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多好的日子啊。
我是想要的,可是这会儿再说出来,不觉得太迟了么。
面对着最喜欢的人,从少女时期一直喜欢到如今的傅忌,我却开始摇头,像在逃避着什么,内心的困惑汹涌而出,逼迫我只想立刻就转身逃开,可无奈傅忌不放过我啊,他的呢喃已经渐渐变为了质问,毫不留情地质问我:“为什么呢?你到底是舍不下你的妹妹,你的家人,还是因为你最舍不下的,其实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后位。”傅忌冷冷道:“或许,还有肯许你后位的那个人?”
没有,这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傻子,不会喜欢上仇人的,何况他的皇兄还害死了父亲。
我摇头摇得更厉害,急于向他解释些什么,可言语却极为单调,只是大声喊道:“不!我没有!没有!”
可惜傅忌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说着刺耳的话,丝毫不顾及我会不会伤心,只道:“仙仙,你叫我失望。”而后,便恢复了丘祢时的样子,月白色的衣裳,乌黑的发,还有星亮的眼。从头到脚,都是我熟悉的那个傅忌。
“阿忌,阿忌!!”我喊着,不见他有回头,那背影只剩决然,像是决定从此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喊的再凄厉也不见作用,我被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拉回现实,醒来时一片漆黑,只有苏合香的气味萦绕鼻尖,公孙刿点了灯,身上的衣服都没换,看着稍许有些疲累,却仍是关心道:“怎么了,被魇着了么?要不要叫大夫进来看看?”
我摇头摇的很无力,衣衫都被汗沾湿了,脸上也没好到哪去,白的没有人色,嘴唇上华留着做噩梦时自己咬出的齿印,也是憔悴的可以。
公孙刿没有问我梦里见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他没有离开,只是起身给我倒了杯水,安抚道:“别怕,我在。”
“没什么,只是一个噩梦”我虚笑一声:“我梦见好多人来跟我讨-债啊,有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洛之贻也混在里头,说败在我手里不甘心,要拖我一起下去。”我漫无目的这么编着瞎话:“血盆大口,牙齿都是尖的,吓都吓死了。”说完还不忘问他:“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想到来我这儿,不去看你那位侧夫人了?”
“不看她,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公孙刿很自然道:“所以就来了。”
好巧,每次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他就来了,来了之后还安慰我说别怕。
所以一般人的话,很容易就动心了吧。
不管公孙刿是什么目的,至少在这一刻,我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