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隔着血海深仇,撑死了也就是个竞争对手,还是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软趴趴跪倒在地的对手;
这样的会面,可真是出乎她的预料,也真是没趣的很啊..........
洛之贻发出了适时的感叹,都说风水轮流转,世界果然是无比奇妙的,何况她身处后宫之中,更是处处都有戏看,有时候这戏的主角还是自己演的。
银制的花苞太脆弱了,就和瑞贵妃从前的地位一样,外强中干,有心人只需用准了力气,借力打力,那么再厉害的贵妃也不堪一击。
就如她这样柔软的鞋底子,也是一下就能将这么个小东西碾的细碎,娇小的身量下藏的是深沉的心计,深的似海。
论容貌,洛之贻也是嫩的掐的出水的年纪,不必浓妆就是美的,只是平日里穿宝蓝墨绿这样厚重华艳的颜色反倒衬不出自身的优势,只有桃红、粉红、嫩红这样的衣裳才最合适自己,对着公孙嘉奥时含羞带怯,千般的努力都是为了日后走上更好的路;
即便没有真心,那么一时的宠眷也是可以的。
凤阳宫再到昭圣宫,以前轮到她这里,只只剩下一匹的八幅缎,到现在裁了当桌布都嫌多,裙摆上的五色斓边那样好看,如天边的云霞,如湖面的波堎,她当贵人的时候也能穿,但是穿的没滋没味,只能在雅枫居自己走着转几圈,现在好了,公孙嘉奥待她还算不错,说好的妃位和尊贵一样都不落下,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大靖的贵妃,更没有病歪歪的皇帝,看天上砸下来豆大的雨滴都是讨喜的。
她回忆起国破的那天,皇帝什么时候死的她不清楚,只是耳边一刻都没停过,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在惨叫,声嘶力竭将要撕破天际,为了活命,一个个的都在宫里漫无目的的疯跑,就她一个人事后悠哉悠哉地出来赏花,还饶有兴致地缅怀了一下自己跟傅忌这段比露水还短的姻缘。
缅怀的时间实在短暂,她连换身白衣裳的功夫都没有,就摇身一变,变了成妃。
其实说姻缘都是抬举,她入宫连个正经的嫔都没当上,还是靠的假孕才勉强晋的贵嫔;
这算哪门子的良人,哪门子的姻缘?
都说成贵嫔后来居上,走的是瑞贵妃从前的老路,可是傅忌对她真的好吗?
怎么她一点都没觉得呢?
好在,她本来也不喜欢傅忌,原先入宫的时候姑且还算是挺有好感的,当皇帝的俊美,人又温柔,她还以为这人并没有成国公说的那么不堪,只可惜头回侍寝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暴行,傅忌是痛快了,第二日也补偿过了,可他那一巴掌切切实实地打在肉上,把她打的实在是疼,更把什么好感都打散了,所以她在聆风亭假意感怀了一阵后,也就很自然的抛弃了自己贵嫔的身份,没空去关心这位靖国先帝的死活了。
总的来说,皇帝和贵妃这两人对她并没有造成过什么巨大的伤害,更别说有什么损失,成就感并不见得有那么深,可洛之贻打量着跪在地上,眉眼间依稀还有点挫不掉锐气的瑞贵妃,依旧觉得很快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快乐。
“快起来吧,不就掉了半截簪子么,看这可怜样儿的”细长的指甲轻轻一摆弄,洛之贻示意两个攥着人的大宫女把手松开,自己信步就走到跟前,语气无比亲近,一字一字地拨动着人的神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份亲近来的毫无缘由,背后一定是来者不善。
“姐姐看着消瘦了不少啊.........”她说着还亲自去搀了:“瞧瞧这脸蛋,还有这手上的疮口,啧啧啧,难道姐姐过的不好么?”
再好也没你这个小贱人好啊..........
无巧不成书,好事多了,可以当作是生活的调剂,坏事就不一定了,尤其是现在坏事还老爱凑堆,每一次我都以为这是最坏了,现实就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提醒我原来还有更坏的。
什么是更坏的?就是我现在这种情况,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老老实实地缩在后头不出声,连这都能犯在成妃手里,不知这算不算邓夫子说过的,又是一道坎。
妃子的指甲都修的尖细,仿佛不经意地就往我没结痂的伤口上戳,疼的叫人遍体发寒,得调动整头的神经,才能克制脸上细微的变化,暂时地把疼痛放到一边。
我用意念把嘴巴牢牢地封上,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喊痛的声响来,胸腔子里一鼓一鼓的,是心跳,也是隐约燃起的一股暗火,这么多天憋着没有和疯婆子李昭仪吵过一架,也没寻着什么机会去发泄心底的怨气,想来这火已经压不住,要一股脑地喷在成妃脸上了。
“姐姐怎么不说话啊?”成妃的指甲又顺着手背往上边去,一直轻巧地扫到了脸上,才堪堪停下:“唔,脸色是白了点,不过美貌还在,怪不得先帝那么喜欢你,临了了还是不忍心拖着你一起下去,于是撒了手先走了,听左将军说那日琉璃殿烧了一半,火堆里头什么宝贝都没了”就在我以为洛之贻的指甲要戳进我的肉里时,她却停了手,只是笑盈盈地,看我瞪圆了眼睛,就连气狠了也不能回嘴,这副要笑不笑的最是可恶。
她说:“妹妹听听就觉得可惜,那火可真大呀,估计什么人掉下去,下场都是尸骨无存呢.........”
她一遍遍地跟我说着,你现在已经不是贵妃了,并且你的皇后之位,甚至是你的初恋,现在都已经死了,连灰都找不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咬在一块儿,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洛之贻大概脸上已经被划了三千刀了,我还能免费给她划出不同的花样,不用额外收钱。
成国公生出来的,就是这样的货色;
从前就不配,现在更不配。
“娘娘真是说笑了”我扯扯脸上的肌肉,扯出一个比成妃还假的笑:“当初建琉璃殿的时候,娘娘还没进宫呢,后来建成了,您又揣着个肚子辛苦的很,瑞昌宫的宫门都甚少有开的时候,琉璃殿的楼阁更是一眼都没瞧见,又何来的可惜呢?”
一句话,听不懂的人听不懂,在场唯一听得懂的就只有洛之贻她自己。
戳在脸上的指甲突然使了力,我察觉到危机,急急忙忙地就往后退,一个不慎就被那两个一直站在后头的宫女给折了胳膊踢了腿肚子,刚才是主动地跪着,这回好了,又是扑通一声,膝盖骨里头的淤青打散了又重新聚合,第二天敷热鸡蛋都没用了,至少得躺三天才能养回来。
受苦受累不要紧,我一个人在宫里也不是没有依靠,老爹和嫦云都在榆关,算是一道屏障,新皇帝必然要想法子把我老爹给弄回上京。
我就是最好的把柄。
洛之贻如果想弄死我,除非她成妃都不想做了,不然不会这么蠢的。
“冷宫的日子不好过吧,看姐姐当贵妃的时候还不觉得,一牵扯到柴米油盐了,才会发现从前习惯的,都是多么可贵的东西啊.......”幸好,她并没有真的划破我的脸,兴许是找到乐子了,和公孙刿一样,都是抱着长久的折磨我的心态,低头便朝地上跪着一动不动的齐开霁提了一嘴,提的好像理所应当:“本宫瞧着这宫女有眼缘,这就带回去了,烦请公公通融通融。”
说通融是客气,做主子的要人,自然什么人都得给;既然今天撞上了,我估摸着成妃要放过我的可能性不大,大庭广众的不好动手,但是拖一个冷宫的女人会自己宫里慢慢处置,她身为四妃之首,这个权利是大大的有。
齐开霁也明白他没那个分量回绝成妃的话,只是心里担心,急的火烧火燎的,哪怕冒着不敬的罪也得拼上一把,膝行着就上前,磕头磕的砰砰响,说尽了好话,赔尽了小心:“娘娘明鉴,哪个宫的宫人都有定例,少了一个奴才不好担待阿......”齐开霁绞尽脑汁,还是决定把彻侯这尊大神给搬出来:“何况...何况这是侯爷要的人,您哪怕看在侯爷跟圣上的面儿上........”
成妃听了没说话,身边的宫女倒哼了一声:“圣上那儿娘娘自有说头,用的着你插嘴?”
宫女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今儿个出了什么新鲜事,这么热闹?”公孙刿一身朝服打扮,背着手信步而来,瓜子脸,吊梢眼,和傅忌不一样的是,他的面容俊朗却不苍白,身板堪称是高大,亦不显厚重,走动间潇洒自若,就好似所有闺阁少女梦中的那位良人——只可惜,看得见,摸不着。
他先是状似随意看了看天,又看了眼被押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女人,和成妃先互相行了个礼,这才冲着地上的人打趣道:“都堵在宫道上,路可不好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