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藻良有心,但是拦不住,而吕兆年是没有主意,板着一张老脸,妄图用父亲的权威压倒女儿,但这些都没用,吕嫦云跪了两个时辰,几次跪的要倒下去,最后终于还是得偿所愿,把吕兆年气得又跺脚又想骂娘,气呼呼地把她和邓夫子都赶了出去。
于是吕嫦云还真起来了,真的就自己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启程‘进宫’了。
只是起来的时候有点站不稳,邓藻良眼疾手快,加上眼睛的余光又时刻注意着,还伸手帮忙扶了一把。
隔着衣服,她的手,她的肢体,都细的让人心惊。
他的指节粗大,手掌一合几乎就能把女人的胳膊给包圆,邓藻良生的身形修长,其实穿上衣服看是有点消瘦的,不过人不可貌相,他的力气经过吕兆年多年的考量,都认为是非常够的,不管拿剑拿笔都是一把好手,但是这人懂得收敛,懂得进退,所以从不显露,这一点让吕兆年一直很看重,进而才慢慢地倚仗他的智谋。
就如此刻,他很想拽着她不让她走,并且只要他不放手,二小姐就算想走也走不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这样的念头太过污秽,也太阴暗了,邓夫子是个讲道理,又是个素来都尊礼守法的人,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自己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论辈分,除了夫子就该被喊叔叔了,隔了一辈就是一道鸿沟,似乎说起来是跟二小姐挂着那么点儿联系,但联系也不大。
男人不比女人感性,看人看事都喜欢看进根本,邓藻良自己也很清楚,在进宫这一回事上,他确实是做不了什么了。
他默默地松开手,看着吕嫦云抬眼,对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没有疏离、没有缱绻,但也有点公式化,就跟她对吕兆年笑的时候一样,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亲近,只有信任,简简单单的,毫无杂念。
这样的目光让邓藻良有点受不了,他总觉得大小姐是很好看透的,就是虚荣,就是目的性很强,就是想做皇后,但二小姐不一样,她总是跟他那些污秽的想法背道而驰,一点都不阴暗,反倒内心澄澈,叫他这样的人也招架不住,仿佛是过于清亮了。
算了吧,邓藻良这么想着,还不如成全她算了,她为的是傅森,为的是吕兆年和她的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有他什么事。
他和她的关系,一声‘夫子’就能全部含括,再多的也没有了。
邓藻良心内翻涌,但是面容依旧很冷峻,吕嫦云当然不知道她那位严肃的邓夫子心里其实有那么多心理活动,便一个人一步步地回自己的营帐里去了。
他只见那一身紫色的背影渐渐远去,近的时候没感觉,但从远看,就像天边的一抹云霞、一道流光,看着是美,但不管是谁,都是抓不住的。
新人要进宫,还是忠勇公家里的闺女进宫,这应该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但身为皇帝,公孙嘉奥穿了龙袍就自觉地把自己调制成了工作狂的模式,忙了一两天就把这件事儿给忘记了,连安排新人住哪儿,给安排多少人伺候都没有差人知会瑀夫人一声,虽说瑀夫人一直是按规矩办事,但皇帝不发话,她也不敢多做些什么,底下的奴才和朝臣都是人精,既然圣上忘记了,那他们也就顺势忘记了吧,总之谁提起谁是傻[哔。
公孙刿装傻充楞惯了,朝堂上最忌讳浑水摸鱼,但又不得不浑水摸鱼,像他这么精的人,自然也没提。
他知道皇兄到现在看似是嫌榆关烫手,放在一边不管了,心里却还一直都惦记着要把吕兆年手里那五万兵马给尽数剿灭,且吕兆年极会带兵,经验老道,他手里的兵马只能剿灭,活口是一点也留不得的。
那就先把人家女儿都弄进宫吧,给一口水,喂一口饭的养着,这就是最好的把柄了。
只要人在,死不了就行。
至于得不得宠,活的舒不舒服,管他呢。
现在的皇帝可不是从前的皇帝了,公孙嘉奥没有特别喜欢的女人,这一点和公孙刿倒是亲兄弟一个样,亲的如出一辙,三宫六院填的是挺满,但没一个是出于真心地纳进来,其中有些是功臣之女,有些是别的王公贵戚进献的美人,连瑀夫人以前都是罪奴出身,还当过金贵嫔的侍女,总之个个都有来头,但是个个都翻不出后宫的天,顶多是得宠过和失宠后的区别,夜半无人的时候叹一句从前,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女人有点多,是好事也是坏事,公孙刿帮他皇兄悄悄算过,大约一天一个不重样的轮过去,整个后宫都照顾到的话,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吧。
还有,说到照顾,他距离上一次夜访冷宫,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是不是也该抽空去照顾一回,挑些好听的告诉她,说再过不久,她的妹妹也要进宫了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哪怕还是没影的事儿,也跟天上的雷一样,先打出声音,后面才是一道实心的闪电,公孙刿一动歪脑筋,我这边趴床上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了,吓得还在给我按腰的祁贵人赶紧站起来离我五步远,生怕昨天刚洗好的衣裳不保,袖子被我扯来擦鼻子。
“欸你先别走,再帮我按一按,这腰还是酸”我嘟着嘴,很理直气壮地跟祁贵人撒娇,这是以前只有傅忌和我老爹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可惜可惜,现在为了寻求那么一点点舒适,我已经不得不做低伏小地,拿讨好傅忌的这些本事,改去讨好一个女人了。
祁贵人很听话,说我怎么这么爱找她麻烦,但还是乖乖地替我按着腰,还别说,力道均匀,按的舒服极了,让我从心底生出一种感觉,好似一闭上眼睛,就能立马回到从前在昭圣宫的时候,乌梅子帮我揉肩,香桃子帮我按腿,沉水香一点就是一夜,没有傅忌陪我,也照样是一夜好梦。
从前啊从前,什么都是从前。
现在还有谁记得,我从前还是个贵妃来着?
我在床上昏昏欲睡,干脆就闭上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进了冷宫受了打磨,这人不脱胎也换骨,细瞧瞧,还真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美,瞧着是毫无防备,可谓是明媚中还带了点天真,寻常女人一比就被比下去了。
祁贵人心情很复杂,认为瑞贵妃有点安于现状,更有点不思进取,和从前在后宫叱咤风云的样子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不吃亏就这样,吃了亏还那样,还好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这德行就跟个二大爷差不多。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那么美,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祁贵人想,怪不得成妃现在得道升天了,还睁着眼盯着她呢,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不会放过瑞贵妃的。
可她不是成妃,更不是什么可以兴风作浪的主,祁贵人一贯活的很简单,在这冷宫里除了瑞贵妃和齐开霁,她也没有别的熟人可以聊两句了,冷宫里谁都在找一个寄托,她寄托在花草上,瑞贵妃寄托在外头的家人身上,齐开霁寄托什么她不知道,反而是后院的李昭仪可以活的很好,她早早地就放弃了自我,也就不在意有没有理她,有没有人还记得她了。
“妹妹都要进宫了,你怎么还这样阿”祁贵人一边按一边数落道:“齐公公昨天回来连跑带喘,我听了都是一惊,你倒好,听过拉倒,吃了饭又回去打水。”冷宫资源紧缺,祁贵人也是免不了变得有些啰嗦:“昨天洗了一天,瓮里的水都给你洗完了,还害的齐公公今早天没亮就偷着去打水,你好歹省着些啊.......”
我被祁贵人数落的有点气愤,刚才还沉浸在昭圣宫锦衣玉食的幻影之中,现在一下就清醒了,没好气道:“我这不是嫌自己身上脏嘛~”
“...........”
这样的心态倒是很豁达,也很看得开,嫌不干净了就明说,也不见得有多丢人,只要坚信错不在自己就好了。
祁贵人一下被噎住,只好转而抱怨别的,几句话就盖过去了。
她不知道,我只是看起来豁达,豁达只是保护的壳子而已。
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人看笑话,自己看自己都不行。
就因为我是吕家的女儿,
我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啊......
以及接下来的对话都很无聊,祁贵人按的手酸,于是便停了手,问道:“你妹妹马上要进宫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照样趴在床上,只是随着她的话回忆起嫦云,还有她那张比起我毫不逊色的脸蛋,于是很客观的跟祁贵人道:“我觉得她应该会混的比我好一点。”
“那她会不会把你给捞出去啊?”
“不知道,看吧。”
“听说封了美人,正六品,比我当初要高一点欸。”
“那我当初还一封就封了贵妃呢,能一样吗?”
祁贵人问了半天,也不知问的目的是什么;
她最后问道:“那你被捞出去以后,还会记得我跟齐公公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有点不确定,但还是回道:
“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