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夫人不喜欢热闹,还是这种明显是假热闹的场合,看多了就犯头晕,想吐。
这或许跟她从小伺候人,见惯世态炎凉的经历有关。幼年家中获罪,还是那样充满耻辱的罪名,很显然她在金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好过可以熬过去,这不要紧,可金妙意以前只是霸道,现在是跋扈,霸道的人有时候是不讲理的,男人不讲理可以靠打服,女人不能打服,因为会阴沟里翻船。
明明就是嫉妒她的长得比自己漂亮,还硬是不愿意承认,金妙意从小要什么什么就能得到,唯独就是嫁的男人不能独占。
当初瑀夫人刚去金家大小姐身边伺侯时,金贵嫔可没少给她脸色看。
得不到男人的心,就只有欺压别的女人了。
金贵嫔啊,真是太可悲了。
她应该认为皇帝是喜欢她的吧。可皇帝要真是喜欢一个女人,应该是对她进行全方位的保护,不叫她受到一点点委屈和波折,怎么会纵容她到今日呢?
到现在为止,公孙嘉奥也只是看着比较宠爱瑀夫人,特意给了封号,特意给了宫权。
但这也不能算喜欢。
虽说瑀夫人这个瑀字含义很好,瑀是仅次于玉般的石头,也很珍贵,还多了些不为人道的意义,说明石头也好美玉也罢,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可这个封号说好也不好,等同于默认了万松雪出身不高,皇帝对她顶多是欣赏,也不是喜欢。
毕竟能做上夫人这个位子,就代表她可从来就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啊.........
清冷和孤傲是瑀夫人的人设,也跟她本来的性子没什么大的出入,她的男人是皇帝,她自然也对女人们的才艺也都没什么兴趣,毕竟她们的地位有高有低,可说穿了,都是妾室而已。
既然不是正妻,那就可以争了。
而她呢,就是位分比较高的妾,可能争的过程中赢面大一点而已。
况且到了她这样的地位,争了就有点没必要,好像硬是把自己跟那些女人放在了一起,犯不上。
类似唱歌跳舞这些都是标配了,好看就只是好看,新意么,就别提了。
俗话说得好,老人睡上炕,铺盖被褥都是顶顶好的,倒是新人还得在下头替人捂着脚,烫心烫肺的,都是一辈传一辈,都这么过来的。
但这宫斗的手段就不一定了,瞧着一届比一届差,果真是传了太多辈,要想斗出点新鲜感,斗出点意外的名头,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
万松雪这几日吹了风,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产育时伤了元气,一到换季时分四处关节就发寒,再加上还有皇子和公主要照顾,于是早早的就告退了,她这一走不要紧,妃嫔们饮酒正酣,喝到一半才转为惊觉,怎么自个儿连一点出头的机会都没了。
本来么,颐夫人就不得宠,宫里高位的病的病,清冷的清冷,也不屑拿那些个下三-滥的套路去勾-引圣上,做了也不定就能被皇帝记住。
机会,应该是很多的。
但也是应该。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金贵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公孙嘉奥今晚上还是要找金妙意伺候了。
人家厉害,红楼粉头的做派一学就学的会,这么多年了愣是靠着这一身狐-媚本事才做的上贵嫔,那身桃红色的衣裳把胸前撑的满满当当,真怕她弯弯腰就漏出来了。
女人们都气红了眼睛,那酒越喝越上头,说不定可以喷火了都。
这些本都不干吕嫦云的事,桂花蟹吃进去口齿留香,配上清滟倒的清茶,真是看什么都不如吃什么,她燕窝喝的已经要反胃,嘴里一直没什么味道,现在家宴上吃饱了,饱了就可以很自然的犯困,就可以早早的回去歇歇了。
她看着金贵嫔在皇帝面前笑的跟新开的春花儿一样,又看看那一群眼睛冒火的后宫佳丽们,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她姐姐当初那么招人恨了。
金贵嫔不过是想得到自己心爱男人的目光,在那些女人眼里就已经很不能忍了。
那姐姐从前对傅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万千宠爱在一身,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吕嫦云想起身告退了。
她会侍寝的,不过不是现在。
更不是今天。
清滟睁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她,见主子起身了,忙扶着她起来,小声抱怨道:“您这现在就走,是不是太早了点?您瞧瞧,您这一起身,贵嫔娘娘都回过身来看呢........”
她是看着像忠仆,满肚子搜刮有用的词句,在那边苦口婆心的劝,可吕嫦云要是真傻也就算了,偏偏她又不傻,晓得这清滟不安好心,说是劝,但劝的声太大了,一看就是主仆俩在嚼舌根,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就容不得了,这时金妙意又开了腔,从上首走下来,艳色的衣裙一晃就到了跟前,冲着她们阴阳怪气道:“臣妾说呢,哪个妹妹瞧着面嫩,原来是吕美人阿,听说妹妹前些日子规矩没学好,还差点闹了笑话呢........”
吕嫦云看着她,神色自若的,其实她是在想金贵嫔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她好像从来没有惹到她,可这金妙意却总是要找自己的不痛快,住进毓德宫时找麻烦,到这会儿还找麻烦,不嫌累吗?
她不自觉的想,看来这皇帝选女人的眼光是真不行啊………
金贵嫔见吕嫦云不声不响的,越发以为自己派那个嬷嬷去毓德宫教规矩是教对了,吕美人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有脾气装清高,却没有本事保护自己,她这是怕了,看来前翻那些威慑是有作用的,她金妙意还是这宫里说一不二,仅次于瑀夫人的那一位。
仅次于第一,也是很值得夸耀的资本。
金妙意举了举手中的金樽,笑道:“本宫见妹妹甚是投趣,日后可千万记得要来姐姐宫里坐坐啊~”
这是反话正着说;
反正谁要是嫌活的太长,那谁就去吧。
吕嫦云低声称是,规矩不用教就比在场的大多数人好,她趁着皇帝不注意时转身便要走,不料这地是太滑还是怎么的,人居然一下没有站稳,眼前陡然就是阵阵漆黑,如乌云盖顶,看都看不清了,耳边清滟尖细的惊呼倒是清晰。
“天哪,吕美人晕过去了!!”
有几个妃嫔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
还有的就在那猜测:“莫不是吃错了东西,克住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蔓延开来,最终波及到了上头,公孙嘉奥几步过来,打横抱起了已经昏了过去的吕美人,身边有机灵的内侍已经去传御医了。
晕了,就晕了,很正常(?)。
吕嫦云紧紧闭着眼,嘴巴里还有桂花蟹的味道,清甜的,鲜嫩的,不亚于裹了糖汁的砒霜,幸而吃的量少,所以也不是特别痛苦。
这还得谢谢清滟这个‘忠仆',若不是她拦着,吕嫦云还怕真把自己吃死了。
毓德宫那个地方啊,地广人稀,做好事都没人瞧见,做起坏事来反倒更方便了。
尤其是那嬷嬷一天天的都要折腾她们,人证也在,越发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她自己动的手脚,摘的干干净净。
吕嫦云想笑,可胃里却一抽一抽的,极其痛苦,绞着胃跟肠子不得安生,一她在这样的剧痛中倒是格外清醒,还能想起来算日子,算今天是第几天,她吃了那么多相生相克的东西,又是多少天;
原来,她都准备了那么久啊…………
每天一口口地喝着燕窝,又喝着清滟特意给她泡的“茶”,算计好了用量,又算计好了宫人………
终于,到了好戏开场的时候了。
御医来的很匆忙,人命要紧,就算是一点点风寒平日里都不敢怠慢的,上手把了脉又试了银针,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吕美人是中了毒。
迎春家宴上居然有人敢明目张胆的下毒,还毒的是忠勇公的女儿,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公孙嘉奥命人将吕美人送去就近的宫殿里好好救治,在留了一通治不好就要御医人头落地这样不痛不痒的威胁后,就走了。
回的是含凉殿,谁也没有召见。
只留下还在里头昏迷的吕美人。
妃嫔们有看热闹的,也有盼着吕美人就这么死了的,大都都没怀揣着什么美好的祝愿,当中也只有傅宝音还出于一点真心,主动提了把吕嫦云放到她宫里,自己还守在内殿照顾了好久。
妃嫔们的祝愿都没有实现,没想到吕美人虚弱是虚弱,但还远远没有虚弱到要死的地步。
在御医们的救治下,好悬才捡回一命。
万幸中的万幸,没伤到根本。
吕嫦云做之前有想过后果,也有想过剂量不对,自己可能就活不了,可她思虑在三,还是做了。
疼是意料之中,她可以忍,就是有点对不起姐姐和父亲,她答应过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可还是做了会让他们担心的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相信他们会理解的吧。
吕嫦云想着刚才还趾高气昂,还站在她面前的金贵嫔,以及身边着实惊恐的清滟,真真是久违的笑了。
吕美人在家宴上晕厥,这算个大新闻,传到广寒宫的时候,第一个知道的永远是阿柒,接着是祁贵人,最后才是我。
祁贵人记性比我好,嫦云的消息基本上都是她告诉我的,或许是不用出宫给人当小妾了,心里一高兴,这人就好的快,天天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冷宫这个破地方。
不像我。
我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我想,嫦云这样聪明,这样的脾气,或许根本就不适合呆在宫里。
把聪明用在这样污秽的地方,屈才了啊………
以前从来没发现,她对自己能这么狠。
刚过易折,不是好事。
要是被老爹听到了,他心里估计比我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