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阿柒第二次说我的像怨妇了,刚进冷宫还只说我憔悴了一点,美还是美的,后边就借着给我洗了几次衣裳,给我顺了几块姜片这些杂碎活,到这会儿胆肥了,居然就开始变相地说我老了?!
有些时候这人就不该瞎说什么大实话,还不如假话来的好听,我斜着眼,手里还端着碗,手上的冻疮才刚结痂不久,长出了新皮,这下一生气,手上一使劲,又有破裂的预兆,这人果然是做奴才的命,怪不得在司膳房都熬不出头;我恨不得把手里的鱼汤劈头盖脸地泼他头上,就是难得喝有味道的东西,泼了浪费还可惜,于是只好化愤怒为食欲,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撑死我算了。
鱼汤咸了,但仍不掩其鲜美,齐开霁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从刚开始只敢偷偷借着夹菜的工夫偷看一两眼,到现在正大光明的就着美色下饭,这不是一点两点的进步,这是奴才和主子(曾经的)拉近距离的一大步!
距离比较近,他的心思就不一定全在饭菜上了,齐开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也没注意到瑞贵妃问了他什么,只管嗯嗯诶诶的答应,等看见对面的人都开始拿眼角咧他了,才发觉贵妃刚才问的是“祁贵人走了,现在最难伺候的就剩了我一个,你是不是有意见了?”
齐开霁哪敢有意见,他恨不得她永远藏在冷宫,就算他缺失了某些功能,藏着一个大美人不厚道,但光是看看就饱了,更何况,如今她闲来无事就摆弄祁贵人的花草,改改衣裳,偶尔还会给他做一两套护膝,别的时间就只是等着他回冷宫,大家一起吃饭,吃完了,又是下一天。
多像两个人过日子,即便过的卑微,但相互排解,互相拌嘴,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彻侯的新鲜劲能快点过去,最好立刻就放着广寒宫不管,那就更好了。
“唉,几天才吃顿鱼,连下一阵吃肉是什么时候,咱们都不知道了”我跟阿柒说隔壁的李昭仪怕是活不过这个夏天了,一个是热,第二个是她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前几次还说自己要做皇后,这两天已经升级到她白天都能见着皇后,当然,那也只是飘在空中,形容恐怖的幻影而已。
齐开霁点点头:“那我找个时间跟上头的掌事公公报备一下,到时候席子一裹就送到宫人巷,他们那里有专门堆人的地方,宫里干了一辈子的宫人,外头又无根无依的,大多都是先撂在那儿,再找个时间一起烧了,特别省事儿。”
李昭仪要死了,没人关心她生前叫什么,死后能埋在哪儿,齐开霁甚至还挺奇怪:“话说李昭仪好歹还跟你并排住过,门房肩并肩,隔得那么近,她死了,你晚上可别嚷嚷,怕了没人管的啊。”
“这个我倒不怕的”说着我便往外扫了一眼,广寒宫还是老样子,荒芜一片,祁贵人算是白忙活了,种那么多花花草草有什么用,白天还好,晚上那花看都看不出,公孙刿过来,说不定脚一踩就萎了。
我就看着这片荒凉之景,认真道:“我不会让自己落到李昭仪那个地步。”
真要活成这样,那还不如死了吧。
总之谁都不能看我笑话;
包括我自己。
我嘟个嘴,初时不怎么样,如今想到傅忌就很是感叹:“唉,你说现在吃一顿好点的饭菜都那么费劲,更何况找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呢,多难呐......”
齐开霁就听我这么自说自话,也没多想,顺口就回了一句:“这种没影的事你还是别想了,反正得过且过,你没有的,我不是也没有嘛~”
............
好好的天就这么被聊死,这人怕不是公孙刿故意派来整我的吧.........
齐开霁看我气色不好,就发觉自己话说过了,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事在人为,你现在就是累着了,要找个真心的人也没什么机会,总不过在冷宫除了我也没人看......”眼看着我脸色越来越不好,阿柒就把嘴巴拉上了,只是殷勤道:“来来来,多吃两块鱼肉,侯爷说了,你现在太瘦,怎么也得补回做贵妃的时候,那会儿才是真绝色,千秋宴上谁都挪不开眼,他还一路跟到琉.......”
“.........”他一说到公孙刿,我直接就把筷子搁了,心情突然就晴转多云,语气更是堪称恶劣:“闭嘴喝你的汤,知道你给人翻夜窗做狗腿子,好好的提他作什么?”
齐开霁很无辜,但还是道:“成妃在外头守着呢,不是侯爷拦着,您还能安稳地坐这儿喝鱼汤?”
“嘁,别有所图,动机不纯”我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看着吧,看是我比较重要,还是借着我威胁我老爹重要。”我很不客气地下了结论,冷冷道:“公孙家的人可别在自己人手里翻了船.......”
齐开霁有股说不出来郁闷,他是想往好处说的,偏人家不领情,什么都往坏了想。
他也没办法了。
哼哼,被人惦记不是好事,我现在就深刻体会到这一点了,碰到人品端正的,大家两相安好,若是运气不好碰见死心眼的,千方百计惦记你,却只道是为了当初那一眼,别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想着怎么得到她,也不管得到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想想就很可怕。
一旦碰上了,那下场就和我差不多,被人捏在手里,脱一层皮都跑不了。
女人长得美,那的确可以当作资本,只是多数人要不就空有美貌(比如我)没有内涵,大都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在进冷宫之前都挺傻的,还以为傅忌可以保护我,让我的美貌处在安全,且荣耀的光辉下,到时候史书上就不会只写我怎么祸乱朝政,写什么红颜祸水,而会写我和傅忌并肩而立,千秋万载。
可惜在冷宫,我是不能千秋万载的,该是千疮百孔才对。
“这也就是我,你换成咱们那位皇后,再换成的袁贵人那样性子的,可能不是疯了就是天天闹着要寻死吧”我把汤咽下去,长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我的,肯定私下都笑我蠢,做贵妃就做的半吊子,弄死了那么多女人,最后发现死再多女人也没有用,还不是被弄进了冷宫,不会洗衣裳,也不会去打水,总有一万个不称心的地方,跟着我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我看阿柒,他低了头不说话了,可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于是便继续道:“是,我当初是蠢,蠢的忘了天底下不只有咱们一个靖国,也忘了我不过是傅忌后宫里的一只雀鸟,羽毛再好看,翅膀张的再开,不代表就能飞出去.......”我自嘲地笑了笑:“可我能怎么办,傅忌走了,当着我的面走的,现在又来个别的男人,跟我说觊觎我的美貌,但也仅限于美貌,他告诉我有个出冷宫的机会,但代价是进侯府,你看,这和我在傅忌身边有什么两样,说到底,不过是从宫里养的变成了家养的,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分别吗?”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听了也是一样的心酸。
齐开霁又彻底地,默了。
我戳着那块鱼肉,把那坨白白的肥肉给戳的稀烂,末了只能叹道:“一点分别都没有啊........”
“可是......”齐开霁思考了一下,还是缓缓道:“侯爷毕竟是侯爷。”
是啊,侯爷毕竟是侯爷,地位显赫,权倾朝野,阿柒的言下之意,就是家养的鸟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人家要你挪窝,你就只能听话地朝着他指的方向飞过去,每天有吃有穿,就等着下一只鸟飞进来,笼子越来越挤而已;
公孙刿和傅森太像了,他和公孙嘉奥之间的相处比傅忌那种暗地里的揣测更加危险,兄弟阋墙,当中那道墙其实就是道薄薄的门板,在权利面前,门板算什么,都不需要撞开,推一把就倒了。
这么一看,貌似他跟傅森也没什么两样,亲兄弟又怎样,重用也不会重用多久,自古权臣能够全身而退是最好的下场,多数都不得善终;
除非,除非他推倒重来,取而代之。
这顿饭吃的两个人心情都很抑郁,齐开霁对着已经有点冷掉的鱼汤,从牙根通到胃里都是酸的,涩涩的泛上来又压下去,不好简单说明的这种情感,这种苦涩;他又不是嘴欠,偏要捡她不喜欢的说,刚才这话也不是发自内心,但为长久计,这也是目前唯一比较乐观的想法,彻侯位高权重,他有这心,想把人接进府里,这已经是很出格的行为,明德帝,也就是公孙嘉奥,少说也要发落一二,总之不能轻易饶了他。
“得了,不说他了,你赶紧收拾收拾碗筷,我手又裂了,碰不得冷水”我起身,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巴,又变成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谓是心胸宽广,心大了什么都可以不计较:“明天看看有没有粉蒸糕,我嘴巴腻的慌,你记得拿两块回来。”
说完就见阿柒点头,那样子唯唯诺诺的,又是当初进昭圣宫请安时的小模样;
啧啧,肯定是被我刚才的长篇大论给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