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渐弱,橘红色的天穹开始褪色,厚重铅云徐徐消散,烈阳依旧,与黄尘覆盖的路面几乎一色。
这条公路原本是过境车流量最大的国道之一,现代文明未曾崩坏的年月里,它享有过“最孤独之长路”的美名。
如今世事沧桑,变化万千,长路犹在,过客杳杳。
沙暴刚刚过境,路面黄尘积淀,风势小了许多,吹动尘土,像波浪似得,荡开一层又一层波纹。
道路两旁是枯死的老树,经年累月的风蚀暴晒,榨干了这些腐朽枝干全部生命力,只需轻轻一触,就会化作满地尘埃。
枯树近旁,血肉狼藉。
三辆造型各异的改装车以极其惨烈的画面昭示着一场沙暴中的无妄之灾。
笨重而庞大的重型皮卡受损较轻,车头锈迹斑斑的防撞栏抵消掉了喷涂着鲜艳色彩的沙漠越野车大部分冲撞,沙漠越野车头尽毁,前挡风碎成满地残渣,驾驶员从车里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扎在重型皮卡的尖刺护栏外,血浆顺着车身流淌,看起来还没死透,下肢仍在无意识的抽搐。
另一辆车已经看不出样貌,它被重型皮卡和沙漠越野夹在中间,已然变成一堆废铁,只能从挤压变形的撞击处潺潺流出的血浆来判断驾驶员的情况。
‘嘎吱’
重型皮卡的车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个壮硕的男人喘着粗气推开车门,然后重重跌落在地,扬起一蓬黄尘。
“呸!”
壮硕男人勉力撑起身子,费了挺大劲才坐起,屁股一蹭一蹭,让后背靠上车轮胎,这才缓了口气,吐掉满嘴沙子和血。
这个男人有一头凌乱而狂野的卷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纠结缠绕间,不太好分辨其中是头屑还是沙土。他脸上的防风镜在车祸中阵亡,镜片稀碎,只剩个框还扣在脸上,左眼似乎被碎片割伤,鲜血顺着脸颊淌下,隐入浓密的胡须之中。
男人并没有处理伤口的意思,靠坐着歇息了片刻,从军绿色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自制卷烟叼在嘴上点燃,卯足劲儿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浑浊的烟气,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嗯?”壮硕男人咳了一半,仿佛听见了什么,强行止住咳嗽,摘下已经破碎的防风镜,眯眼望向公路另一头。
远处公路起伏,一个黑点由远及近,夹杂着引擎狂暴轰鸣,越来越近。
壮硕男人手探向腰间,却没摸到枪带,不悦的哼了声,顺手抄起近旁一根不知道那辆车上掉落的角钢,扶着轮胎站了起来。
几分钟后,轰鸣声渐弱,一辆重型机车缓缓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戴着兜帽,面目被围巾和护目镜遮盖的男人,他背后捆着一个金发浓妆的性感女人,机车尾部挂着条铁链,拖着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
……
壮硕男人在打量郑南方,郑南方也在观察眼前这个重量级的家伙。
……
双方无声对峙了半天,郑南方率先打破沉默。
“我路过。”郑南方对壮硕男人点了点头,示意道:“我现在要从旁边开过去,可以吗?”
壮硕男人盯着这个造型奇怪的家伙,突然失笑,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含糊不清道:“那最好不过了。”
郑南方松了口气,重新发动机车,正准备离开,身后的金发女人又开口了。
“这里有车。”
“什么?”
“我说…”金发女人顿了顿,压低声音说:“这里有三辆车,一辆报废了,一辆应该是那个人的,还有一辆。你不是参赛车手吗?难道不需要车?”
“这台车我蛮喜欢的。”郑南方拍了拍身下的重型机车,道:“速度也很不错。”
“油箱小。”金发女人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一下角度,说:“末路狂欢赛全程几千公里,沿线都是下城区和荒原,你去哪里加油?机车油箱可没法用人油。”
郑南方扯掉围巾,有些干裂的嘴唇勾起个弧度,道:“原来是这样啊,多谢你了,我还真不知道。”
说罢跳下车,解开绳子将金发女人放在车座上,问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女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车尾那堆碎肉残骸,迟疑道:“下城区的人没有名字。”
“嗯?”郑南方停下脚步,静静看住金发女人,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
金发女人怔了怔,浓妆晕花的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道:“怪不得,原来你不是下城区的人……无所谓了,你叫我沙曼吧,反正到了镇上,你就会用我去换你更加需要的东西,我有没有名字重要么。”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知道你的名字了。”郑南方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认真。
金发沙曼哑然无语,被晾在一旁的壮硕男人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郑南方回过头,有些不悦。
壮硕男人冲金发沙曼挤了挤眼,抹了把嘴上的血沫,粗豪笑道:“小子,你从里来的?”
“西边。”
“我没去过西边。”壮硕男人还在笑,吸完最后一口烟,道:“但这女人说的没错,你不是下城区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参赛。”郑南方并没有隐瞒此行目的的意思,还特意从衣服里抽出一张黑色卡片冲男人抖了抖:“末路狂欢公路赛。”
壮硕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郑南方无意与他多说什么,收回黑卡,指着撞在一起的车子问道:“这两台车,哪个是你的?”
壮硕男人收回目光,脑袋朝着重型皮卡偏了偏,道:“这个,怎么?”
“哦。”郑南方点点头,道:“那另外一辆我要了,沙曼说机车没法参加比赛。”
壮硕男人瞧了瞧面目全非的沙漠越野,道:“小子,这台车已经没法用了。”看着郑南方略有些失望的样子,壮硕男人咧开嘴笑了,继续道:“但我的开山斧仍然顽强,它是这条路上最狂暴的野兽。”
郑南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台庞大而狂野的重型皮卡,最终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壮硕男人。
“你可以驾驶它去参赛。”壮硕男人吐了口血沫,指着身后的巨无霸,言语中带着诱惑的味道。
“是吗?”郑南方的声音依旧冷静如铁,仿佛没有情感波动,顿了顿,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也要参赛。”壮硕男人似乎就在等郑南方问这句话,没有给郑南方继续发问的机会,道:“公路赛的邀请函并没有限制车组的人数,你、这个女人,再加我,我们可以同组参赛。”
“别把我算进去!”金发沙曼尖叫道。
然而两个男人似乎都没有听到她的呐喊声。
“是吗?”郑南方又掏出黑卡,前后翻看了起来。
壮硕男人摆摆手,道:“那上边没写。但这是事实,也是公路赛不成文的规矩,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生肉镇打听。那里现在应该已经聚集了不少参赛车手,几乎没有单独参赛的人。群狼要比独虎赢面大。”
“你很了解公路赛?”郑南方问道。
壮硕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至少比你了解的更多。你需要车,我需要邀请函,我们可以合作,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拒绝我。”
“哦?我要是拒绝呢?”
“那就宰了你,这样我既有车,又有邀请函。”壮硕男人丝毫不避讳的说出心里的想法,目光飘向机车上的金发辣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个超够劲的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