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方抽回绳子,仔细检查了绳头处,并没有料想中的割断撕裂痕迹,绳结像是自然脱落。
胡逼吸了吸鼻子,对那笼罩索桥的黑雾多了几分忌惮。
如果索桥之上出现什么怪物,亦或是圆顶渔场设下什么埋伏,那起码还能有个应对之策。不管是硬碰硬刺刀见红也好,夹着尾巴打道回府也罢,至少能够通过对危险的评估来做决定。
可现在众人两眼一抹黑,两个探路党走进黑雾就失联,这种未知的恐惧让联合车队一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夹在中间很是难受。
“你又看出什么来了?”胡逼凑近郑南方身边,见他盯着绳子看了半晌,疑惑道:“有眉目?”
“没。”郑南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们不都是地头蛇吗?问我这个外来人有意思?”
胡逼吃了个瘪,闷声道:“你这家伙怎么这幺小肚鸡肠,还为我出卖你的事儿怄气呢?”
“滚蛋。”郑南方啐了一口,举起绳头道:“你自己看呗,没有人为各割裂痕迹,绳结松的很自然,如果不是他自己解开,那我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那他明知道黑雾里凶险莫测,干嘛要解开?”胡逼追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郑南方摇摇头,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莱丽听到两人的谈话,叼着烟踱步过来,低声道:“那他解开绳索,是不是要传达其他信息?”
“比如呢?”胡逼反问道。
“比如,黑雾里并不像咱们想象的那样危险,可能并无威胁呢?”莱丽换了一种角度推测道:“但他进去之后发现没发原路返回,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讯息?”
郑南方和胡逼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神色显然并不认同莱丽。
“没必要。”郑南方否决了莱丽的推测,正色道:“他们两个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你又凭什么这样肯定?”莱丽弹了弹烟灰,似乎话里有话,将问题又抛了回去:“咱们才刚到起点,难不成要打道回府吗?”
郑南方没有多做无意义的争论,拾起那根绳索走上索桥,在唐蒜和舒洋葱的惊呼声一步一步走向黑雾,距离三五米时停下了脚步。
胡逼眼眶跳了跳,生怕这小子头脑一热冲进去,见他停下步子这才安心。
沙曼怯生生地凑近胡逼,低声道:“他在干嘛?”
“观察。”莱丽轻飘飘的吐出俩字,大烟鬼似的又点起一根烟,透过缭绕烟雾,盯着郑南方的一举一动。
深蓝病院和莱丽车队一干人等都屏住呼吸,等待这个不声不响的青年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
天幕愈发暗沉,星光消失不见,惨白月亮也躲进云层,整个峡谷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
郑南方缓缓蹲下,将手里的绳子打了个简单的套结,然后抛向那团黑雾。
绳索一端飞进黑雾的时候,郑南方注意到雾气有所变化,像是一个巨大的肺,挤出一部分废气,又狠狠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一吸一放,然后归于平静,笼罩范围几乎都没有改变,对蹲在几米开外的郑南方毫无兴趣。
郑南方心里其实很想走进去感觉一下,但对危险敏锐的感知告诉他,绝对不能这样做。
几分钟,郑南方起身,又原路返回峡谷口,对众人道:“我有个建议。”
一众人全部来了精神,屏气凝神等待号令。
“就地扎营,先睡觉,等白天再说。”
“……”
胡逼乐得直抽抽,小护士两人组也暗暗好笑,这几个人对郑南方多少有些了解,深知他沉默外表下的细腻,所以对于这种看似不着调的言行,反而更多的是接受。
但是深蓝病院其他人和莱丽一众人就没那么听话了。
莱丽秀眉微蹙,好看的菱形红唇抿了抿,犹疑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郑南方一脸奇怪,反问道:“趋利避害你总没意见吧?晚上死亡率高,听我的没错。”
“不行,我的人在里边。”莱丽正色道。
郑南方摊了摊手,道:“那你们自己进去吧,天亮之前我是不会继续前进的。”
“如果天亮之后依然如此呢?”莱丽不信邪,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郑南方被她缠得有点烦躁,皱眉想了想,说道:“全无头绪的情况下继续前进不是明智的做法,我不知道这黑雾是怎么回事,但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咱们出发的时候你就说过这话诶。”胡逼忽然插了句嘴,奇怪道:“就只是感觉吗?”
郑南方笃定的点了点头,见莱丽还不死心,只好把她和胡逼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俩到底真傻还是装傻?”
“什么意思?”俩人一脸懵逼。
郑南方眉心皱起一条沟壑,咬牙道:“蜂巢啊!你们死乞白赖要找的蜂巢,这他妈不就在眼前吗?”
莱丽和胡逼悚然一惊,齐齐望向那团黑雾,左脸写着无知,右脸写着茫然。
郑南方一拍脑门儿,恨铁不成钢道:“这黑雾明显不是正常的自然现象,能出现这种非自然现象的地方,除了蜂巢,你们告诉我还有什么?”
“可、可是蜂巢大多不都只存在于地下空洞吗?”胡逼瞪圆了眼睛,对郑南方的话有些理解困难,他去过一个蜂巢,对那里的地貌现象记忆犹新。
莱丽眯起眼,欲言又止。
郑南方彻底无语了,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这种交流毫无意义。
他去过的蜂巢不止一两个,关于蜂巢的信息也了解颇多,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蜂巢还有地貌标准。
孟常提供给他的内部文件显示,当今世界,只要出现超自然现象的地貌、事物,都可以用蜂巢论之,蜂巢只是一个代词,并非具体的地貌指代。
郑南方本来想给俩人扫扫盲,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自己因为提及蜂巢和环岛已经惹了不少麻烦,若是再表现出对蜂巢的了解,只怕这些狗皮膏药甩都甩不脱了。
莱丽沉默了很久,郑南方的话给她触动不小,假如眼前这团黑雾就是所谓蜂巢……那兴许进去才符合启程时的初衷。目的地就在眼前,避而不见算什么,蜂巢的凶险与奇诡大名远扬,这种机会更是可遇不可求,进去也许会遭遇不测,但也说不准能收获颇丰呢?
“走,我们进去。”
最终,莱丽还是没能抵住蜂巢的诱惑,将车队剩下的人动员了起来,各自收拾好装备,用长绳索挨个串联起来,带着一股赶赴刑场的悲壮,坚定而缓慢地走进那片仿佛永远不会散开的黑雾。
郑南方没有劝阻,该说的他都说了,个人抉择他从不会横加干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必要阻挠别人的执着与索求。
深蓝病院群龙无首,对蜂巢又全无了解,有人提议一起进去,人多力量大,而更多人在看到狗头男二人的前车之鉴后选择了观望,毕竟小命只有一条,慎重点比较好。
“老胡,你不是对蜂巢也很感兴趣吗?”郑南方一边架着帐篷,一边打趣胡逼,笑道:“怎么不进去看看?”
胡逼知道他故意揶揄自己,也不生气,哈哈笑道:“胡爷感兴趣的东西多了,有些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嘛。”
唐蒜闻言笑道:“哟,没看出来嘛,胡大哥还是内秀。”
“那是,胡爷内在可丰富了,要不要深入了解一下。”三句话不出,胡逼便本性毕露,又把话题拽到了下半身。
唐蒜与舒洋葱看出他与郑南方关系不错,也乐得与他斗嘴,无形中把山谷中诡异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等留守部队把帐篷搭好,再看索桥那边,已然空空如也。
莱丽队伍去的无声无息,黑雾之中也全无动静,就好像一道隔绝现世的门,门外的人看热闹,门内的人窥门道。
至于这门道是凶是吉,恐怕只有莱丽自己晓得了。
夜已深,长途奔波下来,郑南方也是身心疲倦,本想睡个安稳觉,不料胡逼这个话篓子又挤了进来,还把沙曼跟小护士二人组也带进帐篷。
“干嘛?”郑南方一脸警惕,指着胡逼和沙曼对两个小护士道:“你俩多留心啊,这俩货都是带路党,当心把咱给卖了。”
胡逼脸皮厚,哈哈一笑权当没听见,倒是沙曼又被戳中心脏,一脸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老板,你心真大,这都能睡得着。”舒洋葱发自内心的佩服,她虽然不晓得蜂巢之类,但几十米开外笼罩着那吞噬人于无形的黑雾,心理压力多少还是有点的。
郑南方眼见早睡无望,只要靠坐起来,安慰道:“别想太多,是福不是祸,愁云惨淡的又解决不了问题。”
“那咱们到底要怎么办?”唐蒜这姑娘机灵,压低声音道:“本来老板你不就是为了祸水东引吗?现在洪姐不知所踪,嘶哑庄园的人也撤了,咱们已经没有威胁了啊。老板你要是不想趟浑水,咱们可以启程返回生肉镇,说不定你还能赶得上比赛。”
“还是我家小糖蒜聪明。”郑南方抛去个赞赏的眼神,笑道:“所以啊,我说你们还有什么可琢磨的。想进黑雾的我不拦着,但谁也别想拉我进去。”
胡逼扑哧一口笑,感慨道:“我突然明白你小子是怎么一路穿过荒原活着赶到生肉镇的了,敢情你是一点儿有风险的事都不做啊。”
“也不尽然。”郑南方耸了耸肩膀,叹道:“要看值不值得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