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阳光刺眼,日头炽烈,狂风裹挟着黄沙与高温,热浪一般侵袭着燥热大地。
一座荒废破败已久的孤城小镇矗立在黄沙之中,镇口竖立的那尊雕像早被风沙侵蚀的看不出原貌,整个小镇恍如画家笔下的素描草稿,看不见一丝生气。
小镇中央有座造型古朴,高达十余米的钟楼,钟楼顶上的硕大表盘早已生锈脱落,扇门半开半合,阳光透过表盘门开着的缝隙照进满是落尘的矮屋,狭小屋子里除了曾经维修钟表盘遗留下的工作台,再无其他家具。
金玲和衣而卧,躺在表盘门缝隙边上,斜斜掠进来的阳光正好打在她脸上,暖洋洋的,驱散了钟楼顶里的潮湿阴冷。
看了看手腕上那块从制服男身上撸下来的战术手表,时间还早,温度已经开始急剧飙升,西北风呈6-7级,依然不适宜人外出活动。
百无聊赖躺了会儿,隐隐感觉到身下似乎传来极其轻微的震颤感。
金玲微微蹙眉,起身来到虚掩着的表盘门前,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从地上捡起那杆易主的M99半自动狙击步枪,打开增倍镜抵在肩头,朝小镇西北方向望了过去。
……
很快,引起细微震颤的罪魁祸首便出现在瞄准镜之中。
西北方向,几辆车风驰电掣,彼此不断拉进拉开着距离,高速狂飙的同时,后轮扬起漫天黄沙,远远看去,仿佛地底正涌动着几只巨无霸穿山甲,一路拱起黄沙尘土,朝着小镇这边冲击而来。
一马当先的是辆锈迹斑斑的破车,那车子看不出原貌,漆面大部分都已经剥落,露出灰蒙蒙的底漆,前杠车门这些地方全是锈红。
就这么一辆看起来比金玲年龄还要大的车,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将身后紧追不舍的两辆外形炫酷的跑车远远甩开,并且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拉大差距。
想都不用想,这破烂外壳之下,肯定隐藏着某位大牛级人物的手笔。
只听破车踩踏油门时暴起的轰鸣声,足以证明满是裂纹的引擎盖下边,正跳动着一颗超级顽强有力的发动机心脏。
“好快…”金玲眉头紧皱,努力将狂飙突进的破车纳入增倍镜准心,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试探了几次,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进行远距离狙击。
金玲已经在这里守候了两天一夜,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已经错过了公路赛,直到这几辆车出现,金玲忐忑的心情才平复了许多。
这几天金玲一直试图联系郑南方,她已经遵照孟常的嘱咐,堪堪避开了圆顶渔场蜂巢的影响范围,但一直收效甚微,只能判断郑南方依旧处于蜂巢影响之中。
此刻公路赛已经开始,遥遥领先的车队也进入了金玲的视线,郑南方却依杳无音信。
金玲甚至开始怀疑,郑南方到底有没有如约参加公路赛?还是说,他已经在圆顶渔场遭遇了不测?
一骑绝尘的破车越来越近,发动机轰鸣之声也越来越清晰。
金玲收回思绪,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将枪托抵上肩头,缓缓移动枪口,将高速移动的破车纳入了准心之中。
“砰!”
狙击步枪枪口火光一闪而逝,死寂孤城上空宛如平地起惊雷,炸开一声剧响,盘旋着升上天空。
首当其冲的破车毫发无损,虽有短暂的减速行为,却与金玲那一枪毫无关系。
金玲无奈叹气,破车里的花衬衫惊出一身冷汗。
狙击步枪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儿的,打固定靶都需要长时间的血汗锤炼,更别说射击高速移动中的车子。
花衬衫并不知晓前方钟楼顶上蹲着一个半吊子狙击手,但他能分辨出枪声与其他响动之间的区别。刚才那一枪太过突兀,花衬衫踩踏刹车完全是听到枪声后的本能反应,以至于他回过神之后,压根儿不清楚是哪里在放冷枪。
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身后的追赶者,无一例外都加快了车速,刚才那声枪响给他们敲了一记警钟……公路赛途中的威胁并非只有同场竞技的车手,这荒原之中也潜伏着许许多多的危险。
金玲揉了揉被枪托震得生疼的肩膀,再次屏息凝神,锁定了另外一辆外型比较大的赛车。
“砰!”
又是一声突兀惊雷。
金玲瞄准的那辆大型赛车毫发无伤飞驰而过,而大型赛车左后方的银灰色风之子前挡风骤然炸裂,车手肩膀爆开一朵血花,12.7mm的穿甲弹飞旋着钻进他的膀子,瞬间豁开个巨大的血窟窿,胳膊顿时不翼而飞。
“啊啊啊啊!”
骤然遇袭的车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方向盘当场失控,外型华丽的车子当即在土路之上银蛇乱舞,卷起漫天黄尘。
幸好副驾驶车手眼疾手快,冒着挨冷枪的风险死死抓住方向盘,踩着同伴的脚背踏下刹车,这才避免了车毁人亡的悲惨结局。
两声枪响,一个苦主。
其他车手都慌了,不晓得这荒原孤镇里盘踞着哪路牛鬼蛇神,为了不让自己重蹈风之子覆辙,一个个都把油门踩到了底,逃也似的从小镇边缘疾驰而过,分毫不敢停留。
……
这一波首发的领先车队转眼便消失在满天黄沙之中,唯独剩下一辆停在路边的风之子,可怜又无助。
穿甲弹造成的伤害远远比副驾驶车手看到的严重。
除了挡风玻璃和同伴的一条胳膊,穿甲弹轻而易举洞穿车身,不晓得击断了哪里的轴承,方才急刹的时候,断裂轴承又打破了油箱。
不出意外的话,风之子出局了。
……
副驾驶是个孔武有力的肌肉男,皮肤黝黑,目光炯炯有神,头发干净利落,与多数奇装异服的怪客截然不同。
副驾驶知道自己的车是被狙击了,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四周除了黄土没有任何遮蔽物,这种情况下,任何防御举措都显得毫无意义。
想通此节,副驾驶反倒释然了,武器也不拿,大摇大摆下了车,朝着小镇方向比了比中指,然后将失血昏迷的司机抱下车,找到医疗箱给他包扎起来。
金玲在增倍镜中看到了一切,又遗憾又惋惜,却也没有办法。
根据孟常给她的讯息,想要在公路赛中找到郑南方,除了通感联系,就只剩下参赛这一条路。
郑南方目前音讯全无,通感失联已久,金玲一方面要找到他,另一方面还得躲避实验室那边的追捕,权衡再三,进入公路赛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
既能隐藏自己,还可以伺机寻找郑南方。
金玲本意是想逼停一辆车抢夺邀请函的,如果没有涉及自身安危,她并不愿意滥杀无辜。
不管骨子里的血性如何,毕竟她在上城区生活了很久,已经远离打打杀杀有段日子了。
可惜事与愿违,射击技术不过关,一发子弹跑了偏,风之子倒了霉。
好在金玲不是优柔寡断的女人,心知已然错伤,对方肯定不会跟她好言相商。与其冒着被反杀的风险下去交涉,不如先彻底摧毁他们反扑的可能性。
架枪、开镜、扣扳机。
“砰!”
精壮黑汉子腿部中弹,与断臂司机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金玲背起枪,从绳梯溜下钟楼,发动黑色越野车驶出小镇,停在了风之子旁边。
风之子的外型终究要比越野车炫酷太多,金玲忍不住摸了摸那流线型的车身,暗暗赞叹一声,爬进车里找到了邀请函。
遭了无妄之灾的车手躺在鲜血浸透的沙子里,默不作声看着这个短发蜂腰长腿的女人做完这一切,发出一声绝望叹息。
金玲停下脚步看了看两人,心中有些不忍,将医疗箱摆到黑汉子面前,想了想,终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没用的。”黑汉子瞥了眼医疗箱,惨然一笑:“你没有注射病毒,拿着邀请函也不算正式参赛的车手。”
金玲茫然回头:“病毒?”
黑汉子怔了怔,旋即释然,道:“无所谓了,我们的赛程已经结束了。拜你所赐。”
金玲欲言又止,她很想说句‘我不是故意的’,又觉着这话讲出来似乎太过分了,自己还是闭嘴为好吧。
“要么杀了我俩,要么滚,离开我的视线。”黑汉子拖着伤腿,将昏迷不醒的瘦弱司机抱在怀里,一点一点的,奋力将其托上副驾驶,然后自己又爬进驾驶室,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金玲默默退开,带着歉意看了眼黑汉子,然后平复情绪爬上了越野车。
黑汉子再次启动风之子,载着两个出师未捷的男人朝前路而去。
金玲看到车后蜿蜒着一道湿痕,汽油味浓重。
风之子发出最后的咆哮,瞬间提速,眨眼飞驰出几百米远,底盘触及碎石激起火花,引燃蜿蜒湿痕,轰然一声剧响,炸成了碎片。
变形的轮毂从空中坠落,咕噜咕噜滚到越野车前,‘咣’的一声撞憋车杠,转转悠悠停了下来,完成了两个男人最后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