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铜钱打发了大黑山马匪的长富商号大队人马,此刻正在荒原上蜿蜒行进,因为马匪规矩,方圆百里是不会有第二家劫道的,这时候大伙都比较轻松。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前面七八十里地之外,正有一伙马匪等着他们,不对,不该说一伙,应该是十几伙,确切的说,是荒原上,除了大黑山这种与其他马匪格格不入的所有马匪都在那里了。
“一道风”、“荒原狼”、“毒草岭”。。。。。。他们的首领现在就聚在这里。
“荒原狼”中的老三“孤狼”低声说着:“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反正现在大河通了,咱们干完这一票就得搬家,几位大哥看着办吧!”
原来几天前,“荒原狼”中的老大“白狼王”忽然召集所有马匪聚会,然后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不知所措的消息:丰水河商道通了,以后这荒原商路算是废了,就算还有人走,那也是小猫两三只,荒原上的马匪弟兄这个冬天都得饿死!
这个消息让众马匪炸开了锅,差点内讧,但接着其他几个马匪帮派也有类似的消息收到,大家一再确认之后,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白狼王”当机立断,号召所有马匪聚在一起,要将今年所有走商道商号一网打尽,然后大家一把火烧了荒原,大家各自散伙。
这个狠毒的点子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这时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不抢了商队,大家都喝西北风,都得死。所以这次也没有什么规矩好讲了,所有商队一律劫了。
这次长富商号撞上来,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白狼王”一巴掌拍碎了屁股下得石头,低吼道:“他娘的,干了!”
其他几个马匪的首领也是一拥站了起来,然后喊道:“干!”
大黑山马匪是差不多傍晚才回到山寨的,李无忧站在山顶眺望,只见无边无际的荒草和戈壁黄沙,夕阳下显得荒凉苍远。远远的狼嚎让四周的宁静变得清冷。“夕阳无限好啊——”李无忧感叹着。
“公子!”赵三陪着裹成一团的独眼来到李无忧面前。
“公子,外面冷,到寨子里坐坐,兄弟们整治了酒食,公子你将就着用一点!”裹成了熊猫的独眼过来献殷勤。
“好吧,走!”李无忧有些惋惜这样的风景被这两个莽汉搅和了。
寨子里简陋不堪。在李无忧看来简直不能住人。
然而这里住着的人们却不觉得难过,他们对李无忧和赵三呵呵笑,对独眼却如老鼠见了猫似的避之不及。这里有缺胳膊断腿的老人、中年,有衣不遮体的孩子,妇女也有,少得很,不过倒是大大方方的,见了李无忧也就是点点头打个招呼。
“寨子里都是一些收留来的乡亲,还有不少受了伤,拿不得刀骑不动马的弟兄。”独眼情绪不高,知道了商道情况之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李无忧观察了一下,这个马匪寨子,差不多快成难民营了,能骑马提刀的就那百十个人,这边却有几百张嘴等着,这样子的话,这个冬天肯定过不去。
大厅里火把点了起来,白天出去的兄弟都聚在一起,闹哄哄一片。见到独眼过来,一个个围过来行礼:“大哥!”
独眼让着李无忧来到大厅上首的交椅前,只见一丈宽的大交椅上铺着一张黑虎皮,花纹斑驳,交椅后面竖着一杆大旗,上面是黑底白纹的虎首。
独眼见李无忧盯着这杆大旗,在旁边介绍道:“公子看到了吧,这就是我黑虎军的战旗,当年统领让我一队带一面大旗突围,他说,只要有一面黑虎旗存世,黑虎军就不灭!”
赵三在后面听的热血沸腾,李无忧轻轻颔首,独眼见李无忧表情如此,剩下的话便说不出了。
他想了想,拉过李无忧,往交椅上一坐,然后端起一碗酒,对着大伙说道:“兄弟们!来,把酒端起来敬我们的贵客,长乐山大元帅的弟子,李步欢李公子!”
说完,他咕噜咕噜将一碗酒喝了,那酒水顺着大胡子乱撒,也不知道喝的多漏的多。
下面兄弟一连天的叫好,纷纷拿起酒碗敬酒。
李无忧站了起来,端起酒碗,那劣酒的酒气格外刺鼻,但那摇曳的酒水映照着四周的火把,仿佛酒碗了盛了满满一碗火球。李无忧将碗端到嘴边,张口灌下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如火线从嘴角直烧到胃里,这酒比不上李无忧喝过的任何一种酒,但此刻,它够烈!
独眼众人见李无忧个嫩脸书生竟然如此豪爽,又是连声喝彩,一时间大厅中欢声雷动。
下面有人端着酒碗来敬酒,李无忧伸手一推,两只碗撞在一起,一仰头,喉头滚动,一碗酒底朝天!
“痛快!”这时的李无忧虽然一身儒装,大袖翩翩,可那豪迈之气却怎么也掩不住。
赵三眼睛发亮,原以为跟着的公子是位文弱书生,这一刻脱去伪装,竟是如此的豪气干云!
福伯那里也在感叹,所有人都被天公子的假象所骗啊!
这一夜,李无忧在马匪山寨中和这帮亡命徒喝了个痛快,称兄道弟,酒到杯干,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天公子的身份,忘了善恶,忘了尊卑,十多年,或者说是这十多万年中,第一次彻彻底底的醉了一场。
当李无忧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进着,四周闹哄哄的,李无忧呆愣了好久,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问道:“福伯,怎么回事?”
福伯从车外探头进来:“公子醒来了?”然后又乐呵呵的说:“这长乐山中人要是知道天公子宿醉,被马匪头子摆了一道,那不得乐翻天了?”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李无忧面皮发紧,也不与福伯说话,直接喊道:“赵三!”
外面赵三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奇怪。
“停车!”李无忧再喊一声。
马车却没有停下。
“嘭!”李无忧脚下一踏,从马车里钻出来,然后愣愣的站在车辕上。
蜿蜒的荒道上,前后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老弱妇幼,有的相互搀扶着,有的牵着大的抱着小的,所有人都在埋头赶路。没有人抬头看李无忧一眼。
李无忧怒吼一声:“独眼呢?”
所有的人停了下来,看着李无忧,然后又默默地走动起来。
“胡子叔带人去荒原深处了。”赵三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回事?”李无忧有些不耐,“快说!”
“昨夜有以前受过胡子叔大恩的马匪赶来报信,荒原上的马匪在白狼王的召集下,要将这次进入荒原的商队一网打尽,然后一把火烧了荒原。胡子叔今早带着弟兄赶过去了,然后把寨子里的家小都托付给公子你了,我们现在在往回走的路上,胡子叔说他带人去搅局,拖延一下。。。。。”赵三再说不下去。
百十来人去冲几千马匪,那是去送死。
就为了这些老弱病残?
李无忧抬头,马车厢上插着一杆大旗——黑虎旗!
“旗子在,黑虎就在吗?”李无忧喃喃道。
马车颠簸,李无忧却像失了神一般,站在车辕。
“赵三,黑虎的旗语还会吗?”
“忘不了!”赵三不假思索道。
“好,扛上大旗,跟我走!”李无忧跳下马车,伸手将车辕卸下。然后牵起一匹驮马,翻身上马,一牵缰绳,调转马头向来路奔去。
赵三也是翻身骑到马上,伸手拔出车厢上的大旗,用力一展,黑虎旗迎风招展!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向大旗看去。远处飘来李无忧淡淡的话语:“福伯,心若有敌,天地皆敌,心若无敌,所向披靡,你着相了!”
福伯浑身一震,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
此时的独眼正带着手下兄弟远远望着战成一团的马匪和商队。
昨夜,马匪趁夜偷袭了商队的驻地,可是没想到这次商队却格外谨慎,马匪的夜袭根本没占到便宜。
等到天亮,到处都是马匪,喊杀声,奔马声响彻四野,这时候商队才真的慌了神,便是见多识广的杨老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马匪一起行动的。
要不是这次有“铁拳”杨双霸亲自压阵,商队早崩溃了,杨双霸将所有小商队的管事聚在一起,所有护卫安排守卫营地,算是守过一遭。
可是这次的马匪简直疯了一样,派出的使者直接被斩杀,喊话也不答应了,好几个明明以前打过交道的马匪头子也是应也不应一声。
杨双霸原本想闯出去问个究竟,可是这次的马匪根本不管是谁,有人露头,不是乱箭就是乱刀,杨双霸空有一身武艺却使不出来。
就这样围到午后,进攻的马匪换了一翻又一翻,但是攻势不停,守卫已是死伤惨重,要不是身在荒原无处可逃,早就无心应战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商队守卫是真的精疲力尽了,马匪呼啸而来,也没有力气提刀,就看着是谁的脑袋被摘了下来,带起一篷血雾。
杨双霸心在滴血,这些可大部分都是长富商号的底子啊,而且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这次也跟着来,要是落在马匪手上,杨双霸看看女儿惊恐的面庞,手掌轻抚,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只能亲手给她一个干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