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心里都惶惶不安,荣景贤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一般不发火,都是直接动真格的,该杀杀该剐剐,很直接,干脆利索。
这会儿他把怒意挂到脸上了。
因为他想动真格的找不到对象,很明显公司有内奸,只不过谁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没人知道眼前这摊篓子怎么处理,大家都惴惴不安看向荣景贤,又看向顾微扬。
顾微扬这会儿没空管大家跟她求助的眼神,她在飞快的思考这件事怎么处理。
现在更改设计已经来不及了,提前造势也造了,不可能再推迟上市,中信这是利用亿星造势这步棋,反将一军,将他们给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了。
荣景贤让大家拿个主意出来,底下的高层们一个个又开始聒噪,谁也说服不了谁,每一个意见都会被别人挑出漏洞,最后被定义为不可行。
顾微扬皱紧眉头看着荣景贤坐在那一言不发的看着一群高管在那吵,心疼极了。
公司就像个朝堂,皇帝坐在权利的制高点上,却要左右平衡,不然一个倾斜过头就会被甩下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荣景贤现在的状况又如何不是这样。
顾微扬思维开始发散,完全没法集中精力思考,随即就是一个怒拍桌,站起来大吼:“都够了,吵吵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有功夫在这里吵吵,为什么不拿出一个有用的方案来?”
众人还没有被一个秘书吼过,一开始都愣了,连荣景贤也愣了。
他就跟不认识似的看着顾微扬,她有脾气他知道,就是没见过她这样发脾气,加之她嗓音清丽高亢,这么美目又灵动,来这么一下子还挺有气势的。
荣景贤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很欣赏顾微扬这个架势,尖锐又张扬,嚣张的不可一世,他喜欢。
底下人也就愣了一会会儿,很快反应过来,一个元老不客气的会怼道:“你在说我们,那你倒是拿出一个主意来啊?”
“对啊,你算老几啊?”
“你一个小秘书在这里嚣张什么,允许你进会议室就不错了……”
其他人纷纷跟上。
人总是这样,人云亦云,只要有一个出头鸟,剩下的就不怕挨枪子了,唯恐天下不乱,各种造势。
“都给我闭嘴!”荣景贤毫无预兆的怒吼出声,“她算老几?老子算老大,她就是老二!”
他冷眸扫了一圈在场人,说出来的话冷声冷气,会议室里好容易放松下来的气氛又重新被搞得紧张兮兮。
寂静每个人之间蔓延,现在好像连皱眉眨眼这种不会发出声音的动作都没有人敢做,大家恨不得把自己存在感缩减到零,免得被荣景贤的盯上。
顾微扬扭头看向荣景贤,她完全想不到荣景贤会说出这种话来,如果只是为她出头,这话说的也太看得起她了,她只是个破秘书,这种抬举担不起。
这会儿荣景贤反倒安静下来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修长好看的手指漫不经心转笔玩,黑眸盯着会议桌某处空白的地方,目光好像没有焦距。
好像刚才吼的所有人恨不得变成木偶装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顾微扬嘴角抽了抽重新坐下,她刚刚太冲动了,这不是一个秘书该有的品格,一个好的秘书,应该时刻保持冷静,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她越矩了。
“对不起。”她压低声音跟荣景贤道歉。
坐下拖动椅子的声音打破会议室可怕的沉寂,一群死人一样的人群中仿佛重新有了点人气,就这当儿,每个人都把她这压低了声音的三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面上就流露出不屑。
瞧,荣景贤也不是真心护着她的,她不也得道歉么?
大家都等着看好戏,顾微扬作为一个空降兵,还身负各种负面新闻,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首席秘书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但谁都希望这个位置上坐着自己送上去的人。
就好比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掌控住他,就等于扼住半个皇帝的咽喉。
当年没有苏培盛暗中反水,甄嬛也没有机会弄死雍正是不是?
荣景贤目光动了动,从桌面上收回来,落在顾微扬脸上。
出人意料的,他道:“这个道歉我不接受。”
顾微扬愕然抬眼看着他,迅速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挽回他颜面的话。
马上有人接上话:“就是嘛,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成了秘书已经破了亿星一直以来的惯例,还在这里冲着我们大吼大叫端架子,真是滑稽。”
顾微扬深吸一口气,她是生气的,但这话她没法反驳,她就是来路不明。
她想的和别人说的不是一回事,但这是事实,顾微扬现在走的谨慎路线,这种没底气的话说得越少过失越少,她咬咬牙,没继续跟这些人抬杠。
就她沉思的功夫,荣景贤发话了。
口气不咸不淡的,但说的内容可扎心了。
“是,这确实挺滑稽的。但就是这个滑稽的秘书拿下了和阿玛斯的谈判,从中信手里抢回来KG的合作,是不是更加滑稽?”
扎心扎的透心凉。
大家总喜欢想当然的夸大自己的功劳,去忽略别人成绩,尤其是对方是个不如自己的人的时候,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却做出了自己做不到的事,为了面子就总想去忽略掉,好像这样就能否定掉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能力比自己强的事实。
有人不服气,不怕死的跟荣景贤唱反调:“谁都有运气好的时候,事不过三她要是能把这次的危机解决掉,我就相信她的实力。”
话一出口,会议室再次陷入死寂。
这是在明晃晃的打荣景贤的脸啊!他放在手掌心里捧的人都敢去招惹。
不过这个不怕死的出头鸟也确实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嘛,不然为什么两块硬骨头都被她啃下来了这么巧。
有人听说这两件事都有荣景贤在旁边,看顾微扬的目光就多了点复杂,谁知道是不是荣景贤故意想要给她脸上贴金,实际上拿下这两单大生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这种话,顾微扬再能忍,也受不了想要怼回去了,谁能忍受别人否定自己的功绩呢?她又不是圣母。
她还没开口,荣景贤先呵呵冷笑出声。
“现在这件事就是个硬骨头,在座的诸位谁能啃下来再来说这句话。让我辞掉她都可以。”
生生堵的在场人都不说话了。
后来散了会,回到办公室一路上,顾微扬一直跟在荣景贤身后低着头不说话,乖的跟猫儿似的。
荣景贤注意到她不对劲,这可不像是她的性格,她什么时候不妖娆勾人,不怼天怼地,那绝对有事。
反常即为妖。
“气着了?”
“嗯。”
“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你承受力这么差?”
顾微扬摇头,她是气着了,但不是因为这个,因为那些人仗着自己辈分比荣景贤大,仗着自己呆在公司里的时间长,根本没把荣景贤这个总裁放眼里。
总觉得荣景贤私下里还得喊他们叔叔伯伯呢,就是一小辈儿。
大天朝人,老一辈就爱有这么个毛病,觉得小辈不能逾越过去他们的高度,不管是任何一方面,他们坐在地下装孙子,荣景贤坐在顶上当老大,已经让他们很受刺激了。
家族企业,沾亲带故的就这点不好。
顾微扬小时候家里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模式,她那会儿小不太多,基本的东西她还是能看明白的,那些七姑八姨总觉得和她爸爸沾着亲戚,很多东西就不想算的太清楚。
公中走出去一百万说是买材料,回头买了十万块的材料,剩下九十万都进了自己腰包,回头回来报账说材料花了一百万,投入生产就成了豆腐渣工程。
且不说当年顾家垮台的最后一击,单说顾家能被最后一击给弄的垮台,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被人背后捅了一刀子那么简单的事儿。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当年顾家就是这么倒的,一点点被蛀空,她老子又心软,等发现有问题的时候,拆东墙补西墙,漏洞太多千仓百孔填不完了,把问题搬到台面上来讲,结果谁都不买账。
一来二去的,今天这场面,让顾微扬再次不受控制的想到了自己家当年的境况。
她怕,万一有一天荣景贤也遭受到当年一样的状况,他该怎么办,他还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大好人生还没开始,就这么被一群没出息没本事,光在发脾气这件事上尿性大的七姑八姨给弄的垮台。
顾微扬想起来就觉得替他心疼。
她沉默了半晌,一直在思维发散的想事情,荣景贤继续开口道:“用不着生气,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不至于这么蠢。”
真是很了解她。
顾微扬没正面回答,而是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公司的内奸?”
从怎么找出来,到找出来怎么处理,以及稿子泄露这件事本身的后续怎么解决,眼下一大堆问题,不是拉家常的时候。
荣景贤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愁,听她这么问,反倒扯开唇角笑了笑,成竹在胸的样子,语调也轻快了不少:“这都不叫事儿。”
“楚韶杰都抢在你前头了,他已经把最终设计图撒出去,我们要么就改设计稿,要么就按原计划进行。可现在改稿子已经来不及了,要是按原计划行事,楚韶杰会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抄袭,这样我们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啊!”
“不用。”荣景贤抬手摸摸顾微扬的脑袋,跟摸小狗似的,连带着他整个人看着都轻快不少。
和刚刚在会议室里冗沉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郊游回来。
顾微扬打掉他的手:“你还笑?”
“不然我还哭吗?”荣景贤理所当然道,意犹未尽的继续抬起手来摸她脑袋。
她头发每天都会洗,根根分明,丝滑柔润,摸着比摸狗舒服多了,手感相当棒,不想放下。
顾微扬都替他着急:“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