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家是高门大户,讲究也是不少的,越是像他们这样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其实也越是迷信某些东西,准备过年一整套仪式下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陈珂君拉着顾微扬一起准备,俨然是将她当自家孙媳妇看待的样子。
荣景贤对待这些事一脸不走心的模样,但也没有忤逆奶奶的意愿,让他干什么就跟着干什么,好歹就是走个过场。
午饭还和平日里一样,日常吃食,不过人家家大业大,就算是日常吃的东西也是相当讲究的。
顾微扬见识过陈珂君日常的讲究,感觉自己非常没脸。
之前陈珂君去荣景贤私宅那会儿,她做那些东西和眼前这些精致的小菜料理比起来,简直拿不出手,不值一提。
真是幸亏人家不嫌弃了。
陈珂君跪在小佛堂前念经的时候,顾微扬和荣景贤就在身后陪着,楼下家里佣人厨师们叮叮当当准备年夜饭,两人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顾微扬从荣景贤眼里看到了不耐烦。
荣景贤是真的很不耐烦,陈珂君念经他停在耳朵里就跟孙悟空听唐僧念经一个效果,头疼,他想着陈珂君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儿,他好赶紧滚开。
可顾微扬就想多了,她还以为荣景贤是不耐烦她,总觉得心里惶惶不安,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荣景贤眼神一下一下往她这边扫过来,还冲着她扎扎眼睛,又往她肚子上瞄了瞄,又扎扎眼睛。
顾微扬心不在焉,看他挤眉弄眼的,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什么,但就是领悟不到他在暗示什么。
一直对着顾微扬使眼色但得不到回应的荣景贤强行耐着性子,用手指指自己肚子,又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又对着她使眼色。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信她还能看不明白。
可是人就有智商下线的时候,偏偏不巧,顾微扬现在就处于这种时候。
她没弄懂荣景贤的意思不说,还误会了他的意思,用嘴型问了一句,你肚子不舒服吗?
荣景贤怒,同样用罪行回过去,你才肚子不舒服!
顾微扬莫名其妙,我肚子很舒服啊,我看你肚子好像不舒服……
两人一来一回,哪怕只是用嘴型对话,不小心还是会弄出声音的,陈珂君是年纪大了,但还没有完全耳聋眼花,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瞪着眼瞅了两人一眼。
两人马上老实了。
正襟危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陈珂君却道:“你们小年轻的要是不喜欢坐在这里陪我,就自己出去玩吧,反正年夜饭也不远了,晚上一起吃饭。”
两人都挺尴尬的,但得了特赦令,当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肯定是要走掉的。
离开了小佛堂,顾微扬才松了口气:“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让你装病,呆在那里太闷了。”
顾微扬皱眉:“那你自己装病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装病。
荣景贤嫌弃她智商:“你觉得我要是装病的话在老太太眼里有什么可信度?”
平日里他是个从来不会生病的人的,一烧香拜佛就肚子不舒服,骗鬼呢。
顾微扬嘴角抽了抽,觉得没话说,还真是这么个理,可她偏偏就没领会过来,这会儿想明白了,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这么简单的事儿刚才就没想明白。
荣景贤也不放在心上:“反正已经出来了,你想干什么就干,我先去睡会儿。”
老宅的规矩除夕晚上是要守夜的,荣景贤平日里倒是挺能熬夜,但那是在有事做的前提下,除夕晚上他要是玩手机玩电脑打游戏,陈珂君会把他当游戏打了。
无聊至极的时候很容易犯困,倒不如现在先睡饱了,到时候比较容易熬。
顾微扬装着心事,也没管他,说是自己想去厨房看看,荣景贤随便她,自己回房间去补觉。
年夜饭其他好吃的都是家里佣人厨师什么的做,但是包饺子是要主人家亲自动手的,这个不会假手佣人。
顾微扬怀着心事,惴惴不安的过了一下午,等到年夜饭的菜都上桌了,荣景贤的父母还没回来,估计还在飞机上。
陈珂君倒也没当回事,招呼荣景贤和顾微扬一起先过来吃。
顾微扬强颜欢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越想的多越是觉得慌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害怕,最后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离开荣景贤。
明明早就想到过的,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可真的这一刻有可能提前到来的时候,顾微扬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的感觉。
她小声问荣景贤:“不用等伯父伯母回来一起吃吗?”
其实她是想知道荣景贤会不会知道他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荣景贤一脸不在乎:“奶奶都没说要等,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顾微扬一颗心始终悬着,陈珂君满脸和善的招呼她多吃,顾微扬也只能强颜欢笑的应承。
其实来到这里之后,顾微扬才觉得,她自己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渴望能够留在荣景贤身边的,甚至奢望着能够和他结婚,生个孩子……
都是奢望。
快要八点钟的时候,外面渐渐开始热闹起来,放烟花放爆竹的也开始多起来,家里佣人们因为过年,也没有平日里那么拘束,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年味十足。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荣景贤这会儿话也多了点,陪着奶奶聊天。
只有顾微扬觉得自己始终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屋里正热闹着,有个佣人忽然抛过来通报:“老妇人,姥爷和夫人回来了!”
顾微扬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来的紧张感。
该来的还是来了,终究是要面对的。
外面容闳两口子一起进来,身后跟着佣人把他们的东西搬进门,容闳一进门先给老太太打招呼:“妈,过年好。”
身后跟着他的妻子,荣景贤的母亲罗艺。
荣家的孩子长得都不差,看荣景贤就知道了,容闳虽然年纪不小,可也能看得出还是个颜值在线的中年人,方面大耳,五官深邃,比起来荣景贤的凌厉帅气,他更多了几分威严稳重的气势。
罗艺保养的极好,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面容和八十年代的港风美人颇有几分相似,不过面相略带刻薄,显得不好相处的样子。
她进了门,同婆婆打了招呼,见到儿子脸上就展开笑容:“阿贤,小半年不见,有没有想我?”
荣景贤虽然有点嫌弃罗艺的亲昵,但也没有推开罗艺,任由她拥抱他一下,很不给面子道:“不想,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罗艺佯怒:“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什么时候才能把终身大事解决一下?之前就跟你说周家大小姐很不错,你又不去见人家,害得我都没法跟周家两口子交代。”
“你喜欢周小姐,那你自己把她娶了吧。”
“怎么跟妈说话呢……”
顾微扬在旁边看着母子俩互动,说实话除了心底的紧张,更多的还是羡慕,这份天伦之乐,是她一直想要却享受不到的感觉。
容闳第一个注意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顾微扬,收敛了笑容,但还是带了客气的意思问道:“这位是……”
罗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大过年的家里多了个女孩子,再看看陈珂君的态度,不用问都知道是什么身份,她兴奋看向儿子:“你女朋友?”
荣景贤点头。
罗艺很满意:“你小子,终于做了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儿。”
罗艺转头去看顾微扬,可第一感觉就是这姑娘这么局促,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豪门大户出身的样子,这样的水准要是留在家里,将来定然是要给荣家丢脸的。
第一印象就毁了。
顾微扬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还没打招呼,摆出甜甜的笑容问好:“伯父伯母,新年快乐,我叫顾微扬,是荣景贤的女朋友,也是他的秘书。”
秘书?
罗艺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场脸色就拉下来,甚至都没邀请顾微扬坐一坐,直接发难:“这么说,你就是勾搭上司上位,想要攀龙附凤的那种女孩子了?”
她一点面子都没给顾微扬留,这话一出口,偌大一个厅堂里气氛顿时就僵硬了,连佣人都不再说话,寂静的让人害怕。
容闳到底是大家风范,即便是心里想的和妻子一样,脸上却没表现出来,甚至还阻止罗艺,试图保持和气:“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这种话说出来好听吗?”
罗艺冷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阿贤身边多的是这种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孩子,不就是长了张脸,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娶回来有什么用?倒不如让她趁早死心。”
容闳还没说话,陈珂君先怒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景贤的婚姻大事第一就看他自己喜不喜欢,我荣家还没到需要联姻的地步!”
罗艺和婆婆向来不和,这个顾微扬倒是知道,只是她没想到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
“妈,你现在觉得我们家是如日中天,没有危机感没错,但是商场之上瞬息万变,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万一有一天荣家垮了,没有一个强大的姻亲家族帮忙支撑,你觉得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她这番话,让顾微扬彻底死心了。
就算她还没有遭遇到一直以来担心的被盘问来历,顾微扬也死心了。
“做母亲的,谁想要牺牲自己孩子的幸福?阿贤将来的正经妻子必须是门当户对的人,除了这点,他在外面想怎么玩我不会拦着他。至于你……”
罗艺转头看向顾微扬,“刚才我说的你大概都已经听到了,如果你想明媒正娶嫁进来,那么我劝你别想了,如果你愿意老实点藏在暗处,那么我装作没看见。”
这话已经带来明显羞辱的意思了,可顾微扬将心比心也知道,罗艺这样说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事实就是如此,她也不是什么玻璃心。
荣景贤看不下去:“妈,你够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