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秉文在寝殿内睡前读书,只听殿外小澄子的声音叽叽喳喳,一惊一乍。
“小澄子!”夏秉文喊道。
“奴才在!”小澄子小碎步向寝殿跑去,夏秉文却下令道,“出去!”
“奴才遵命!”小澄子受了安容华一个讽刺的白眼,只能默默地退下。
大殿上只剩安容华一人,也是凄凉孤单,夏秉文困意来袭,便放下书籍就寝。
安容华悄悄注意寝殿的灯火一直亮着,可按时辰,应当灭灯了。见四下无人,安容华便脚步无声地走了进去,果然夏秉文一日疲惫已然睡了。
“小澄子真是说走就走,寝殿这么亮如何能睡得好。”
安容华小心翼翼地给夏秉文盖好被子,心里眼里满是慈母的呵护。又从一侧的排烛开始,剪断灯芯,将殿中的灯灭得只剩床尾一盏。
“母后!”
安容华忽闻一声切切思念的呼唤,她回望塌上,夏秉文微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欢喜道:“母后回来了,太好了。”
安容华仿佛又见儿时的夏秉文,自己拼尽全力给他全部的守护,弥补他失去父皇的疼爱,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那些事,历历在目。
夏秉文十岁称帝,百官不服,安容华以太后身份垂帘听政。
夏秉文任性不学政务,安容华亲手打罚又黯然神伤。
夏秉文爱吃的糕点,安容华亲手做给他吃以做奖赏。
夏秉文怕黑,安容华便会给他留一盏灯。
“是啊,母后回来了。”安容华岂能舍得夏秉文,她又回床榻边,以最慈爱的眼神哄皇儿睡觉,“睡吧,母后就在这里看着你。”
夏秉文安然入睡,久违的内心分外安定,他遥远的牵挂都暂时安放下来了。
天未亮,夏秉文从梦中呼唤“母后”醒来,可这空荡寝殿中,除了自己,再无别人。而昨夜的“梦境”,竟如此真切。
夏秉文起身到寝殿外,安容华并没有遵守皇命罚站彻夜,而是不知何时就趴在桌上随意地睡了。
夏秉文不仅没有龙颜大怒,反而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夏秉文吩咐宫人小声,他披身朝服,轻声吩咐下去:“待谷女醒了,便任她离开。”
安容华醒时时辰已不早,夏秉文自还在朝堂,她也已经不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忽而想起今日有要紧事,便急忙回往锦绣宫。
佳丽们每日晨起回顾一番宫中礼仪,待到完毕时,安容华也赶到了,与夏怀瑾宣布了重要之事。
皇上二十岁寿辰在即,在殿选之前,你们很幸运能够先得见圣颜。我会安排你们御前献礼作为贺寿之礼,想必你们也都明白意义何在。”
“此番献礼是如何安排?”佳丽发问。
“我与王爷自然会根据你们所擅长的安排你们的位置,你有几分本事,便该会有几分安排。”
主琴两位,领舞一位,分别由秦素衿,顾南奚和谢锦书担任,其余的佳丽,便作为辅助乐和伴舞。
安容华的决定没有反对之声,可如此三人便被默认为是后位的最终人选了。
安容华如此宣布后便告诉夏怀瑾自己想先回碎月轩休息,让他在主持大局。
“适当地教授一点琴技,偶尔也该有点人情味。”安容华悄悄地劝夏怀瑾。
慈姑带着人呈上双琴乐器和舞衣。
谢锦书却心有愁绪,偷偷地追上了安容华。
“你等一下!”
安容华回过头来,见是谢锦书便又不自觉流露出了亲戚的感觉。
“锦书,有事吗?”
“你为什么安排我领舞?”谢锦书问而又问,“你知道的吧,表哥明说了我不在他考虑范畴内?”
“啊?”安容华意想不到的是夏秉文会跟谢锦书直言。
“你不知!”
“啊不,我知道了,这个事。”安容华故作镇定。
“那你还安排我领舞,这种出风头的事不应该安排其他更合适的佳丽吗?”谢锦书意外地谦让。
“我选你呢是由于你是众佳丽当中舞跳得最好的,她们都不如你。”安容华表示完全的认同。
“真的?”
“当然是了,即便你不是皇后的人选,依然是皇上的表妹,由你领舞有何不可。”安容华鼓励道,“好好表现,独领风骚,别让你表哥失望了。”
“那我自然是会的!”谢锦书又张扬起来。
二人未察,秦素衿藏身在廊外听得了她们的谈话,得到了这个对她而言极为重要的消息。
谢锦书已不是对手,而一直默默无闻的顾南奚上次于阿真一事不仅未有受罚,还能够与她齐头并进,已是她唯一的对手,登上后位之路的唯一绊脚石。
佳丽分为两批,擅长乐器者与夏怀瑾在大殿上,舞者与谢锦书随宫中舞师去了舞室。
秦素衿和顾南奚都拿到了曲谱,夏怀瑾坐而观之,让二人试着弹奏。
“此曲基调乃在于双琴二重奏,你二人必须紧密配合,方能将琴曲协奏得顺畅完美,若有一人争先抢后,便会混乱了整曲的节奏。”
夏怀瑾分别听了二人各自的曲谱独奏,她二人的琴感截然不同,全然相斥。秦素衿高傲,外露,争强,而顾南奚深沉,内敛,隐忍。单听便知道毫无默契,若是合奏,定是一团乱麻。
“你二人可以先行商讨一下,彼此之间如何配合才能得当。”夏怀瑾听破不说破。
持其他乐器的佳丽也想请教夏怀瑾,他放下了高冷的态度,一一指教。
“王爷果然不仅是琴艺精湛而已!”
“而且并不像传说的那样不近人情!”
秦素衿与顾南奚二人,彼此防备着似的,许久才开口。
“既然我们必须合作,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琴虽为曲主,但不比领舞独占一份的风头,我们必须做到最好,因此我不希望你拖累我。”秦素衿眼中突然敌意横生。
“我琴艺不如你,只能尽量配合你。”顾南奚不变淡漠。
“我相信后位之选必于你我之间出,那个人,定会是我。”秦素衿先发制人。
顾南奚不语,倒像是甘于下风,但她的目的从不是争夺后位。
“你方才所弹奏的我听了,绝对无法配合我,抚琴的基调是稳,可是你从头到尾都压抑着,是无法出彩的。”秦素衿提出问题。
顾南奚岂能不知自己的问题所在,可抚琴之人心中的思绪必然会扰乱指尖与琴弦的碰撞,正如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尽量吧。”顾南奚毫不生气,甚至十分顺服秦素衿。
二人准备尝试一番,由秦素衿起始,顾南奚倾尽全力跟上她的节奏。
夏怀瑾也默默注意着,虽然听起来没有一开始所预料那么糟糕,但显然,是顾南奚追逐秦素衿,疲惫不堪。
“停下。”夏怀瑾一把按住顾南奚的琴弦,“若是继续弹下去,不是断弦就是断指。”
“还请王爷赐教!”秦素衿趁机请求道。
“如今还有时间,你二人可以慢慢磨合。”夏怀瑾只能提供战略上的建议,“秦佳丽近日可以多弹奏《镜花水月》一类清心舒缓的琴曲,顾佳丽则可多加练习《战歌起》此等激放高亢的曲子。”
《镜花水月》一曲犹如黄粱清梦,温婉而美好,平静而舒缓,只是曲终梦尽时,心头一场空。
秦素衿即使回了房间仍然无休无止地弹奏曲子,心境越发被掏空,就连指下的力道都软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素衿起身去了碎月轩,想要请教夏怀瑾抚琴的问题。
安容华尽管没有熬夜,却因为趴着睡得脖子难受,便让一个宫女给自己按揉一下。
“我应该找个御医亲自为我按,你这手法着实不行啊。”安容华嫌弃道。
夏怀瑾从院中经过听到,便向安容华房中走了去,悄无声息地接手了宫女的动作,竟让安容华有手法愈渐娴熟的感觉。
宫女悄悄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安容华静坐享受着他人的伺候,许久没有这般惬意自在了,总是忙忙碌碌,无论是太后,还是谷女,都会感觉劳累疲惫。
“比刚才揉得好多了,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做好的。”安容华褒奖道。
夏怀瑾不出声。
“所谓赏罚分明,看在你尽心伺候的份上,我得奖赏你些什么,说吧,你想要什么?”
“本王想要,谷女不要再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给本王惹麻烦,找本王的麻烦,成为本王的麻烦。”
安容华本只是脖子僵了,如今却是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僵硬了。
“这个请求可还合理?”
夏怀瑾继续为安容华按摩颈子,如此温暖的手掌,轻柔的指尖,令她深陷其中。
“这个要求一点都不合理,可若是把“不要”之后的话去掉的话,那就合理了。”安容华背对着夏怀瑾什么都敢说。
“那本王不要赏赐了。”夏怀瑾直言拒绝。
安容华立马就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却是怒得也快,熄得也快。
“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哼!”安容华一把抓住夏怀瑾的手转身坐下,放在自己肩头,吩咐道,“继续。”
夏怀瑾滞住片刻,继续为安容华按摩脖子,她却故意气他,喊道:“好疼啊,你轻点!”
“本王怎用力了,本王不碰你了。”夏怀瑾拒绝提供服务。
“给我继续揉!”安容华命令道。
门外,秦素衿从宫女口中得知夏怀瑾在谷女房里,却不敢想象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