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瑾送秦家四人出了宫,侍卫也退下了,秦珂在夏怀瑾面前逗留片刻,心中总算是释然了几分。
“多谢王爷,若非王爷求情,妾身真不知素衿会如何。”
“皇上一向仁慈,即便本王不开口,他仍会体谅太傅之心饶恕她的。”夏怀瑾正色道,“如今她虽然死罪得免,这失心疯病也算是上天对她的惩戒了。你这趟送她回府,切记安排好一切吧,以免她再犯病伤人,自己也小心些。”
秦珂难得听到夏怀瑾口中对她的关切,如此一句,她的心便都值了。
“妾身会在王府,静候王爷归来之日。”
安容华在大朝殿上,望着空荡的殿门许久,以身涉险,抓捕犯人搜集证据,亲口为辩,使得真相大白,却因一句“失心疯”,犯人前事不计,无罪释放。
令安容华心中不满的并非只是自己血汗白流,她岂能真的视人命为草芥,她在意的,是亲生儿子对外的仁慈宽恕,是所爱之人的一句“尚未铸成大错”。
夏秉文从侧殿出来,见安容华仍在,他看得出来她对最终结果表示不满,却也能够体谅,她差点都性命都丢了。
“看来有人是对朕的裁定不满意啊!”夏秉文向安容华走来,她竟毫不犹豫地回顾他一个怨气冲天的眼神,“我能有何不满,你如今可是大权在握的皇上,治罪谁饶恕谁,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反正,被害的只是一个小宫女,又不是你的至亲之人,而且也没被成功杀死。反观秦家就不一样了,秦老爷是当朝第一太傅,就连先帝都是受教于他,秦素衿父亲也是当朝大员,秦珂又是你王叔婶,包括你那瑾王叔都为她求情,不放不行啊!”
安容华分析得倒是逻辑性极强,仿佛理当如此,可分明语气里很是不爽不悦不满。
“你说的着实在理,看来朕的决定没错。”夏秉文点头认同道。
“那还用你说,你个感情用事,优柔寡断的皇上!”安容华甩下一句无奈至极之言,即刻扬长而去。
夏秉文原地一怔,才意识到安容华以下犯上之言。
“谷女你给朕站住!”
安容华却一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夏怀瑾自宫门回往碎月轩,正见安容华前脚迈入院中。
“谷女。”
夏怀瑾起步追上去,安容华却充耳不闻,直接走去房间把门锁闭,任夏怀瑾敲门呼唤,她都不理不睬。
“谷女你给本王开门。”
安容华根本不搭理,一声不发。
若说安容华对夏秉文五分不满,那对夏怀瑾便是十分的失望。
夏怀瑾选择让安容华自行冷静些许时候,她却关在房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甚至都没有出声。
“王爷,谷女姑娘房中没有回应,这晚膳该如何处置?”送膳太监问道。
以往安容华不顺意至少还会闹腾,尽管无理取闹,却有出口,不至于积郁。如今如此,倒让夏怀瑾担心了,憋出病成了第二个秦素衿了该如何是好。
夏怀瑾再到安容华房前敲门,她一如既往不应声。
“你若再不出来,本王就命人卸了这扇门,让你今夜顶着过堂风就寝!”夏怀瑾威胁道。
安容华被逼得开了门,却让夏怀瑾面对一张仇恨怨怒的脸庞。夏怀瑾亲自提了晚膳进去,亲自在厅中摆好,安容华却无动于衷地回到卧室坐着。
“过来用膳。”
夏怀瑾唤道,直接上手将安容华拉了过来,她虽然没有反抗,却如行尸走肉一般坐在饭桌上,四肢不动,五官不动,给夏怀瑾一种与死人同桌用膳的感觉。
夏怀瑾更是给安容华夹了菜,她却依然屹立不动。
“本王知道,你一向要强,对此事,皇上的裁定你定是不满,可没有比此更好的判决结果。杀一个人固然容易,皇上要判一人死刑更是易如反掌,可秦素衿已然失心疯了,你要皇上对一个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女子痛下杀手,让她的老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当真忍心吗?”
夏怀瑾一番话令安容华怒火中烧,她本是静默无声地坐着,突然间便翻了脸,一把推翻了眼前的碗筷饭菜。
“你别动气……”夏怀瑾且担心安容华的伤口,她却直接起身将不敢抗力的他推出房间,“本王不说了,不说了!”
安容华不需要理智,她已经被理智掌控了二十二年,嫁给了不爱的夫君,生了成了皇帝的儿子,为国为天下操心劳累半辈子。
虽生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安容华并非真的要杀秦素衿以解心头之恨。只是如今的自己,既失去了掌控的权力,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维护。她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死里逃生,却被他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夏怀瑾在此事上夹在三方之中,皇上是权力律法,秦家是孝义责任,而谷女是真相私情,他必须站立得住,却不可否认他牺牲了谷女,权衡律法和孝义。
夏怀瑾没有想通谷女最在意的问题,只认为她个人主义强烈,未能权衡利弊,顾全大局。
安容华一个人坐在厅中用膳,她没必要为了别人饿着自己。
“夏怀瑾你个蠢笨老男人,迟早也要变成一个迂腐老头,我不要你了!跟你的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去吧!”
次日,安容华仍需要前往锦绣宫解释近日的乱子,却是不与夏怀瑾一道了。
面对佳丽们,安容华根本提不起好脸色来,解释道:“秦佳丽不慎得了失心疯,顾佳丽根本没有要杀她,昨日经圣裁,她已经被接回家中,不会再继续参与选后。”
安容华只字未提自己,夏怀瑾迟来片刻,也听见了。
众佳丽却大多幸灾乐祸,秦素衿可是最有可能当选的佳丽,她一走,便说明她们众佳丽之间要重新洗牌了。
“那御前表演的主琴之人缺了一个,请问我可不可以顶上啊!”
“哪轮得到你,要顶替也是我,我琴艺可比你强多了。”
“你们别痴心妄想了,我已有人选。”安容华冷冷地说道。
“是谁?”
夏怀瑾也稀奇是谁,他从外进来,安容华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我自己。”安容华一副舍我其谁的冷漠。
“你自己!”
“你会弹琴?”夏怀瑾来到一开口便让安容华不爽,“我不会弹琴?”
安容华当即弹奏一曲,令在场之人人瞠目结舌,夏怀瑾也是从来不知谷女会抚琴,并且琴艺不俗。
“可御前献礼是待选佳丽们的表演,你……”夏怀瑾有所考虑。
“我就要上场,为皇上贺寿,我何乐而不为?”
安容华即刻开始排练,她与顾南奚配合搭档,竟十分地和谐,一拍即合。
夏怀瑾监督排演,只担心安容华过度劳累不利于伤口愈合,便拐着弯让佳丽们稍作休息。
“谢谢你。”顾南奚感谢道,“若非你为我证明清白,我可能已经丢了性命。”
“不必言谢,我为人就是公平公正,见不得人徇私枉法,假公济私。”安容华讽刺道。
“即便如此,我仍要感谢你。”顾南奚感慨道,“难得宫里还能有你这般明是非曲直,敢于仗义执言之人,我真的很佩服你,当着皇上的面也能毫无畏惧,直言不讳。”
“皇上就是优柔寡断,虽然我活下来了,但对于杀人凶手来说她摆明就已经杀死我了!就因为我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小宫女,不敌人家高官权位,我就活该受伤流血,不值一提!”安容华愤愤不平。
“你也别生气了,气坏自己的身子才不值。”顾南奚劝慰,又问道,“还有一事,皇上和玉池那位公公……”
“此事是我瞒着你做的,玉池的那个太监根本不存在,他就是当朝皇帝。”安容华承认道。
顾南奚从未怀疑过,她曾与他如此之近,却未曾把握机会。
安容华回到碎月轩,夏怀瑾早一步鸠占鹊巢备好药箱在她房里候着了,岂料安容华看到自己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你还要换药。”
“不劳你费心,我去御医房换。”
安容华去过御医房换药,虽是御医,说实在并没有夏怀瑾温柔体贴。
“那又如何,哀家不稀罕!”
安容华不愿回碎月轩面对夏怀瑾,漫无目的地竟回到了寿安宫。
太后不在的寿安宫,连宫人都懒散地不行,安容华一个外人进来了,直入正殿,居然都没人发现。
何谓人走茶凉,人去楼空,就好比安容华如今的心情,曾也是一呼百应的太后,如今却落得个生死由命的下场。
安容华绕寿安宫一圈,终于遇到一两个闲散宫女坐着聊天。
“太后娘娘这一走,寿安宫就如散了一般,也不知她老人家何时回来?”
“太后娘娘出行倒也好,你我落的个清闲,平日里,她老人家管束宫规多严厉啊!”
安容华不禁回想,自从当了谷女以后,仿佛已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久远到她都忘了自己身为太后的管制风格。
“我有很严厉吗?”安容华向着那两个宫女一声令下,“何人允许你们背地里议论太后,赶紧有事干事去!”
宫女不知其人,只想是上头差来巡视的,便一声不坑地退下了。
安容华入了寝殿,天色已暗,她便点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