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的凉爽了起来,虽然有时还是会热的很,但比之前的闷热多了几分清凉。
小酒馆中早就没有了烛火,但里面却还是亮着的。
打更的男人打过更之后,经过那里时见里面有光,便想着进去讨一杯酒喝,但还未靠近就被里面传出来的声响,吓得退了好几步。
那是一种类似于猛兽嘶吼的声音,男人吓得腿都软了,他坐在门口,听见里面响起了对话声。
“这里是人界,还是将你这喜欢吃人肉的黑熊给收起来吧!万一被谁看见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先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语气中带着笑意,让打更的更是心惊,他强迫着自己起身,奈何腿已经软成了面条,怎么都站不起来。
“我这黑熊就是养来吃你的!不过不知道你一个魔族,它吃了能不能消化的了!”
打更的听到“魔族”这两个字时,直接捂住了嘴巴,他怕自己会吓得喊叫了起来。
屋里的人说了这么几句后,就不再说话了。
打更的在门口坐了许久,他将心里的害怕劲压了又压,最终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离开酒馆很远了之后,他才敢喊了一声。
酒馆中的光亮,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和离开,发生丝毫的变化。
若是方才那打更的看的仔细了,会发现酒馆的光中还泛着淡淡的蓝光。
“梁赫!放开你的脏手!不许碰我的黑熊!”一道尖细的女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夜晚的街道本就寂静无声,方才那打更的为这一片寂静添加了一道声响,现在她又添加了一道。
酒馆里的还是梁赫和星错两个人。
一盏茶之前,星错从纳物袋中取出来了一个小盒子,扔到了梁赫面前。
梁赫不明所以的打开了,片刻后便被一头黑熊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星错见他黑了脸,颇为开怀的笑了起来。
黑熊是先前在伏魔洞里抓到了,她将它变小后,塞进了盒子里面,从魔界出来时专门带在身上,就等着看梁赫打开盒子后的反应。
见她终于开心了些,梁赫对于她的恶作剧丝毫不在意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玩!不管长多大都依旧如此!”
星错闻言突然变了脸色:“既然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还藏着干嘛?像你这样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得了!”
梁赫笑道:“抹脖子是你们娘们儿才会用的方法,以后留着你用倒是可以!”
星错原本脸色就不好看了,此时更加的不好看,她瞪着梁赫,朝那头黑熊挥了挥手。
黑熊得到主人的命令,抬起熊掌就往梁赫身上拍去。
梁赫没有躲开,他看着星错,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
眼看着熊掌就要落下,星错咬着下唇,再次挥了挥手。
黑熊停了下来。
“为何不躲?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收手吗?若是我没有,你岂不是已经变成一滩烂泥了!”
“你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看着长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会那般狠心!”
星错皱眉看着他,许久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梁赫看着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梁生只有两三岁时,冬日里他有一次带着他在外面晒太阳,遇到了一个快要冻死的婴儿。
梁赫本来养起一个梁生来,就已经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小的,他怎么可能会立马将那婴儿给抱回去!
还记得前一日才下过一场大雪,那婴儿就躺在厚厚的积雪上,脸色煞白,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他走过去送了一道魔气进入了那婴儿体内,让她慢慢暖和了起来。
最后决定将她带回去,还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
魔气充斥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婴儿有了精神,顿时便活泼了起来,梁赫抱着梁生出现在了她视线里,然后她突然笑了起来。
梁赫当时以为她是对着梁生笑的,便抱着要从小给梁生养上一个娘子的想法,将那婴儿给抱了回去。
那婴儿便是星错。
梁赫怎么都想不到,当时的那个笑其实不是对着梁生笑的,而是对着他!
星错趴在桌子上,她原先还是嚎啕大哭,突然一下子就止住了声音,若不是能看出来她身体还在抖动,梁赫就要以为她只是在休息而已。
“星错,以后莫要再那般贪玩了!你跟了代青也有几年了,应该也知道他是什么性情,你要顺着他,否则受罚的可就是你了!”
星错听到他说的这话时,身体已经不再抖动了。
梁赫走过去将那只熊收回盒子里,放到了她手边:“按理说你现在应该还在伏魔洞中才对,别耽误的太久了,早些回去吧!”
星错丝毫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梁赫再次叹了口气,抬脚往门口走去。
“你……”星错猛的抬起了头。
梁赫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星错哭的一双眼睛通红,连带着还有鼻尖和耳朵,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兔子。
“梁……你打算去哪里?”
“找个地方抹脖子?”梁赫玩笑般地反问了她一句,见她皱起了眉头,便收起了玩笑之意,“代青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还活着,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现在就希望他能晚找我几日,让我再见上生儿一面。”
星错是和梁生一起长大的,梁生比她要大上几岁,但却总被她欺负的不能还手,想到以前的事,星错笑了起来:“想当初他可是接受了我的!”
梁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梁生接受了她什么,待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后,便明白了。
“星错,我若是和生儿一般的年纪,我也一定会接受你的!但现实偏偏相反,既然你已经跟了代青,今后就好自为之吧!”
这话之后,梁赫便直接没了身影。
星错呆愣的坐了许久,最后苦笑一声,将那盒子收起来后,起身离开了酒馆。
天边渐渐泛起光亮,她看了眼,开口说道:“你放心今后我会帮你照看好梁生的。”
一回了妖界,棠棣将梁生塞进了她的院子后,直接去找了行云。
她很担心她不在的这些时日,行云会做些什么让她意想不到的事。
天边才刚亮,时辰还早,行云还没有起来,她便已经到了他寝宫外。
正要敲门,行云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敲什么门!快些进来!”
棠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起来了吗?”
“……”
里面没有了声响,若不是都是修为傍身的人,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那个问题问出口后,棠棣才觉得有些不妥,总感觉怎么听怎么别扭!
好在行云又喊了她一声,她这才推来门走了进去。
虽说天已经开始亮了,但毕竟还没有大亮,屋子里还黑的很,行云却没有点灯,他的宫殿四周全是树藤,本来光就很难照进来,加上他不点灯,棠棣进来时,差点就被桌边的凳子绊到了。
“梁赫呢?我很好奇他是以什么缘故让你放过了他?”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就答应了他!后来发现被他骗了,然后便带了个“儿子”回来了!”
棠棣先前在刚听到梁赫让她帮忙时,是丝毫没有要答应的意思的,至于回来为何会答应,她也有些说不明白。
棠棣在差点被凳子绊到的时候,便在桌边停了下来,行云的说起话来声音感觉像是从好多个地方传来的,她分辨不清他的位置,索性不再往前,在桌边坐了下来。
“棠棣,你放过了梁赫,怎么对的起那些被他杀死的妖兵?他们是从你手下出来的,对你信任的很,跟着你守在边缘地带,最后在被偷袭中丧命,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在快要闭眼时,都还在期盼着你回去救他们!?”
行云说这些话是时,明明应该带着生气的情绪的,但棠棣却丝毫没有听出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只是在叙述这件事而已!
行云的心思她向来能猜的出来,待他说完后,便起身跪在了地上:“属下知错,还请王上惩罚!”
她向来很少称呼自己为属下,这一声之后,她旁边的桌上亮起了一团蓝色的火焰,将黑的只能勉强看见的屋子,照的亮堂了起来。
棠棣低着头,耳边传来脚步声,她没有抬头去看,知道一双黑靴出现在视线里,她这才微微动了一下。
“棠棣,你向来都聪明的很,所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这妖王的位置我坐不了多久了,早晚你都要给我一个答复的!”
对于那两个选择,她自然是要选择离开的,但前提是离开之后还加了个王位,这样一来她还是被束缚在妖界的,就算是现在能离开,也是暂时的,早晚都要回来的。
行云倒是也不急,他蹲下身来,看着她:“私自放过梁赫,去刑房领了鞭刑,然后禁足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你有的是时间想,若是期间想明白了,便来找我吧!”
棠棣跪在地上,没有动身。
行云问道:“还有何事?”
棠棣这才抬头看着他,问道:“我在去刑房之前,可以先去一趟人界吗?”
行云皱起了眉头,棠棣见状忙道:“一个时辰!只需要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
许久都不听行云开口,棠棣微不可察的的叹了口气:“属下告退!”
她起身,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砰——”那个先前没有绊到她的凳子,最后还是绊到了。
棠棣往前扑去,丝毫没有想起自己会术法这件事。
就在她以为要脸落地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拉了起来。
“你这千年来到底是怎么活的!走个路都能被绊到!”
行云毫不客气的说道:“对待别人的事倒是做的挺好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做什么都不行了呢!”
棠棣整理好衣领,回头道了声谢,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话。
“唉!”行云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她后心的地方,“你说的想去一趟人界的事,我准了!不过要等到三日之后!”
“为……”棠棣话都没有问完,便觉得心里一阵冰凉,“你在做什么?!”
行云笑道:“这次绝对不会再抹除你的记忆了,别担心!”
棠棣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怎么感觉心一下子就凉了起来?”
行云收了手:“你应该知道何为情丝吧?”
棠棣点头。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斩情石?”
“斩情石?”
行云听她这语气,便知道她没有听过,他笑了笑,说道:“不要多想,虽然它名字不好听,但却是对情爱之事有益的。”
“……”棠棣还是不解,她着实想不明白,一个叫做“斩情”的东西,队友情爱有何益处。
“它可以在短时间内放大你的情感,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行云越过她,走到门前,开了门,“这东西没有什么坏处,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他看了一眼门外,回过头来笑道:“去刑房吧!三日很快便会过去的!”
棠棣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去刑房领了鞭刑,整整九九八十一鞭,结束后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刑房所用的鞭子和外面的不一样,那鞭子上写满了佛法,打在妖怪的身上,就好似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类,被刀剐在身上那般,疼痛入骨。
不过妖怪一般都有修为,一鞭打上去要不了多久,就没有痛意了,但棠棣受了八十一鞭,每一鞭都是从右肩打到左腰,而且是在同一个地方,几鞭子下来早就已经皮开肉绽,那行刑之人,便停下来等着她恢复,然后在继续打。
她从小院离开时,天才刚开始亮,等她回去时,就已经成了日薄西山之时。
梁生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在看到棠棣的身影时,忙迎了上去。
“你回来了!你……”他看棠棣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便围着她转了一圈,待走到她身后,看见她衣服上的血迹时,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除了衣服上还沾染了些血迹,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
棠棣原本是要施个净身术的,但想着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已经穿了好久了,便想着回来换上一件,没想到居然还被梁生看到了。
“你不是去找妖王了吗?怎么会……你这伤不会是被他打的吧!?”梁生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行云还没有那种癖好!只是在刑房领的罚罢了!”棠棣白了他一眼。
梁生颇为好笑的看着她:“什么癖好?”
棠棣伸手便是一掌拍在他肩上:“你还好意思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以为我受这鞭刑是为了谁?”
梁生看着她,没有说话。
棠棣不过是想着逗逗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当真了!
“好了好了!逗你的!我受这鞭刑是因为别的事,与你无关!莫要多想!”
“……”梁生沉默了许久,在棠棣快要走到房门口时,开了口:“可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棠姑娘你私自放过了我父亲,想必那妖王定不会轻易饶过你吧!”
“那倒是没有!行云可不会像你们魔尊那般不顾情分,放心吧!”棠棣走到门口开了门,在进门前指了旁边的房间给他看,“你先住在那间。现在时辰尚早,你若是不休息,待我换过衣服,带你去……在这附近转悠转悠。”
棠棣原本是想说带他在妖界转转的,但想起自己被禁了足,便改了口。
梁生点头应了声“好”。
回到房间后,棠棣施了一道结界将整间屋子都护住,然后坐在床边,拿下了头上的簪子。
她是不能出去,但是传音还是可以的吧!
这么一想,她便在那簪子上施了到术法,让它和岁烟的佩剑相通。
“岁烟!有没有想棠儿啊?我告诉你啊!我本来应该早些回去的,但被琐事缠住了手脚,便耽搁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啊?”
话全部都传了过去,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岁烟的声音传来。
梁生还在门外等着,她叹了口气,将簪子插回了头上。
棠棣出来时,身着一件黑色的衣衫,长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用那根簪子固定着。
“我现在有禁足在身,不能带你去别的地方看,只能在这院子附近转转。”
“无事。其实不出去也行,月亮快要出现了,不如就待在这里赏月吧!”
棠棣“嗯”了一声,变了两个藤椅出来。
虽说天是黑了,但看起来离月亮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躺椅上躺的久了,她的头发散开了好多,闲来无事她便玩起了额上的碎发。
玩着玩着她突然摸到了妖纹,当即扭头看向梁生:“你的妖族身体是炼化成的,可有妖纹?”
梁生躺在她旁边的藤椅上,闻言不解的看着她:“什么是妖纹?”
棠棣想了想,答道:“简单来说,妖纹就是作为妖的印记,每个妖族身上都有一个。”
梁生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听起来低沉了许多:“我没有。”
棠棣见他不开心,便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身,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送你一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