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于高台之上的聊清寒皱了皱眉,似乎觉察了什么,便打算起身一观,但是犹豫片刻还是坐在原地,并未有所动作。
他的双目隔着不知多少重山水,遥遥锁定在郑邪身上,仿佛要从里到外将他看个透彻一般。
而一直悠哉悠哉地待在郑邪体内的张怀山也是心有所感,透过郑邪的识海遥望平台,与聊清寒的视线恰好交汇。
二人的气息同时一滞,但是又立马恢复了正常。
聊清寒身旁的莫欢也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不由得试探道:
“小寒?”
聊清寒微微摇头:
“无妨,是我多心了。”
而在另一边,正震惊于张怀山的恐怖手段的郑邪也是发觉身旁的前辈似乎有些分神,同样也是问道:
“怎么了前辈?”
张怀山打了个呵欠:
“没你的事,赶紧去把那戒指收好!”
郑邪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迅速弯腰将戒指拾起,随后深深地藏在了怀中。
与此同时,聊清寒的目光深邃,口中微不可察地喃喃着:
“井水不犯河水......”
而张怀山也是轻声低估了一句:
“莫要坏我造化......”
语罢,二人都是露出了然之色,随后便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痕迹。
而在郑邪这边,叶盈目力极佳,虽然是看清了郑邪所做的动作,但是并未出言询问。
至于身后的太元怜,因为郑邪并未理会自己,而又心存困惑,便再度询问道:
“当年之事究竟如何?”
郑邪收好戒指,缓缓回过头去,狰狞的兽脸面具下蕴含着浓郁的寒意:
“究竟如何?比起这个,我倒是想知道他们告诉你们的是什么故事。”
太元怜略带犹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叶盈,似乎是顾及有外族在场,但是对隐秘的好奇更甚于此、索性便道:
“族人皆知,当年选出【三灵】作为帝子的守护者,倾尽族内最好的资源加以培养,用以给帝子护道。”
郑邪嘴角扬了扬,满是讥讽:
“呵......护道......”
太元怜顿了顿,继续道:
“而在帝子跨越桎梏之时,为了族群的未来,三灵之二英勇卫道,以自身性命护得帝子安宁,受族人敬仰,唯独【三灵】之一,名为太元邪的族人......”
说到这里,太元怜有些不敢确定地看向了郑邪:
“被外族......大天尊所引诱,带着我族秘法叛逃,而后销声匿迹。此后大天尊被囚,太元邪被剥夺族名,永世不可踏入太元族土地一步......”
叶盈心中一颤,也是看向了一旁平静的郑邪,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
先不说二者共有的“邪”字,单是郑邪一直以来不愿提起的血脉,还有他的过去,就足以让叶盈明白许多。
太元怜咬咬牙,冒着惹怒郑邪的风险道:
“我族被剥夺族名的族人寥寥无几,而太元邪的名几乎为所有人熟知......上至老叟下至孩童,都将一句话记得真切——【太元邪,见而诛之】......”
郑邪的声音冷的可怕:
“既然你猜到我是太元邪,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些?早些回族中通风报信不是更好?”
太元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紧张:
“因为......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邪听到这句话,忽然是笑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在太元怜未能反应过来之时,郑邪的身影陡然在她面前出现,粗暴地将手按在了她的眉心。
“等......”
太元怜一惊,下意识便打算挣扎,但是却感觉一阵阴冷的气息将自己笼罩,使得她本就孱弱的身躯瑟瑟发抖,难以生出反抗之意。
郑邪的声音带着一种丝丝压抑的疯狂: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这就让你切身感受一下——”
“叛逃的罪人所经历的一切!”
下一刻,郑邪识海深处的记忆便如潮水般顺着他建立起来的联系涌入了太元怜的意识中,将她的思维彻底淹没。
而当年郑邪所遭遇的所有痛苦,也是以太元怜的视角再一次重演。
“啊啊啊啊啊啊!!!”
太元怜身体猛地痉挛起来,原本水润灵动的双目中此时却是被恐惧和绝望充满,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摆动,似乎在抗拒着什么东西的靠近。
郑邪不断输送着自己的记忆,并加深着太元怜的感知,同时在太元怜的耳边低声道:
“尝尝吧,所谓族内最好的资源——一枚来自古时的邪种,带着无边的孽障,吞噬你的每一寸血肉......”
叶盈看着太元怜的凄惨模样,也是有些不忍,本打算出言制止郑邪的行为,但是听到郑邪所说的话之后却是闭上了嘴。
她已经明白,这是郑邪在让太元怜体验他们太元族曾带给他的所有痛苦。虽然这与太元怜并无多少关系,可是郑邪对太元族的恨意,从太元怜此时挣扎的力度中就可见一斑。
正因为如此,叶盈并不认为阻止郑邪会是一个好的决定。
终于,太元怜挣扎的力道渐渐减小,似乎痛苦已经消退。但是紧接着,她便张开了嘴,发出了沙哑的呼唤。
郑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舒服吗?被剥夺灵根与气血,并承载了他人整整一世的所有业障......”
太元怜不断晃动着脑袋,口中含糊不清地喃喃着:
“不要......别......放过我......”
她的意识在郑邪过去记忆的冲击之下如汪洋中的一叶小舟,孤立无援,放眼望去只有无边的绝望感。
正在这时,郑邪却是松开了手,让太元怜直接歪倒在了地上。
仿佛是重获新生,太元怜如溺水之人上岸后的劫后余生,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是灌铅般的沉重。
郑邪冷冷地俯视着地上的太元怜:
“这就受不了了?你们太元族所带给我的赠礼可远远不止这些......你若是想试试身躯被恶鬼占据的体验,以及生啖人心的感受,我倒是可以继续满足你。”
太元怜瘫软在地上,用尽浑身力气摇了摇头。
郑邪也并没有继续出言嘲讽,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太元怜恢复体力和意识。
终于,太元怜渐渐从方才的恐怖中清醒,这才分清了现实和虚幻,瞳孔中却仍旧是余悸。
“这......不可能......”
她仿佛是被推翻了某些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东西,不愿承认眼前所见。
“不可能?”
郑邪拽住了太元怜的衣衫,将她扯到自己面前,狠声道:
“你是觉得当年加诸于我身上的苦难,可以用一句不可能来抹消?”
太元怜紧闭着双目,摇了摇头,但是却一言不发。
郑邪见状,也是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站起了身:
“真相往往都不堪入目。你们所信仰的帝子,不过只是一个用他人性命献祭的废物而已。”
“若你仍旧愿意活在幻梦里,你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然后回到族群向他们汇报这尸王墓中的一切。”
随后,不等太元怜作出回应,郑邪便转身向叶盈走去。
太元怜低着头,蜷缩在地上,仍旧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叶盈有些担忧地看了太元怜一眼:
“就让她这么待在这儿吗?”
郑邪态度淡漠:
“不然?再顺便给她搭个房子歇息?”
叶盈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邪没有接话,只是就这么运转气海,御使着浓厚的阴死之气包裹自身,迅速消失在了这一处残破的战场。
叶盈叹了口气,也是同样运转灵气跟了上去。
这一片带着血腥气的大地上,便只遗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仍旧蜷缩着身体的太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