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今天下穿着牛仔裤,上身穿着白色小汗衫,头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马尾辫束在脑后,不施粉黛,看上去清纯如莲花,至少刘良觉得比浓妆艳抹好看多了。
她跑得很急,辫梢在脑后欢快地摇摆,更添一分可爱。刘良视力极佳,远远甚至能看见她小巧鼻尖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呀!不好意思,认错人……嗯?”一口气跑到刘良面前,徐玲吃了一惊,随即愣住了。她看见刘良从屋子里出来,没想到跑近了一看,形象却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可准备道歉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再一次看错了……
“你到底是不是刘良啊?”徐玲傻眼了,问出了一句很傻的话。
两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太熟悉了,可这一刻却又很陌生。面前的少年脸似乎的确是刘良的,可这身材,皮肤……
“就是我啊。”刘良裂开嘴憨憨一笑,“我连爹妈都没,难道还会有双胞胎兄弟。”
“真是刘良,我的天!”徐玲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人还是那个人,可和几天前比起来,形象有天壤之别,“这怎么可能?”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年轻嘛。”刘良只得打哈哈,这事情他没法跟人解释。
“啊哈哈……果然是年轻没有不什么可能哈……”徐玲也只得打着哈哈,只是笑的有点干。这话说出去谁信?可她也不笨,人家既然不肯说,就不可能问出什么来。
“你去学校吗?还没到开学的日子吧?”刘良看见徐玲背着双肩包,疑惑问。
徐玲精致的脸上不经意闪过一抹忧愁,随即掩盖,笑眯眯说:“哪儿啊,家里闷得慌,我去县城买些书回来看,开学还有些日子。”
两人相对点了下头,肩并肩走在一处,沿着蜿蜒山道走向远方。
说起来,两人同窗十二载,其实没什么交集,虽然都是班上的尖子生,可地位实在是相差太远了。一般学习优秀的学生都会格外受到老师的青睐,可刘良是个例外,又穷又残废的他,就连自诩爱才的班主任都不爱搭理,和徐玲这样的富家女当然不会有什么过往。
如果那颗流星没有出现,相信两人会继续沿着不同的轨迹走下去,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彼此的记忆中。
“哦……”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同时“哦”了一声,准备找个话题聊聊。
“噗呲”,徐玲忍不住笑了,刘良尴尬挠了挠后脑勺,问:“怎么你去县城不要丁志远开车送?”
徐玲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岔开话题反问:“听说你把于小毛打了?”
“他先找我麻烦的,还先动的手。”刘良连忙分辩。
“没事没事,打得好。”徐玲丝毫不在意,“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刘良也是大跌眼镜,看来,自己从前对徐玲还是不够了解,她并不是想象中的骄纵小姐,不明是非。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些,十二年没变化的距离,也逐渐出现了松动的苗头。
刘良心中感慨,以前他一接近徐玲就会紧张,甚至心跳也会加快,可现在他们离得这么近,依旧处之坦然。这时候他才明白,尽管以前的自己很倔强,事事不甘人后,其实终究还是自卑的,现在则烟消云散了。
今天的运气特别好,再加上时间掐的准,刚到公路边没多久,每天一班通往县城的公共汽车如期而至,不早不晚。车上人也不算多,两人上车后还都有位置。
公共汽车刚启动,一辆白色的小汽车从车边呼啸而过,刘良认得那是丁志远的车。
“别管他。”徐玲端坐不动,面罩寒霜,明显是在生气。
看见这一幕,刘良心中有数,不由叹了口气,看来,徐玲也是言不由衷,他们应该是在谈恋爱,只是最近闹别扭了。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有些发涩。
因为一辆车的出现,两个人又都沉默了,几乎一路无话,两个小时后,县城到了。
山里的小县城不大,不过正是收山货的季节,还算热闹,两人下了车后相互约好,两个小时后在这里碰头,再结伴一起坐车回去。
县城的观礼巷是唯一的商业区,街不大,商铺不少,正午时分喧闹非常。这里当然不能和大城市相比,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全有。
刘良很快就把带来的山货全卖了,换了300块钱,然后在一家地摊上挑衣服。由于钱不多,这趟他准备只买几身单衣,至于春秋装和冬装……只能等下次了。
“老板,这条裤子卖多少?”刘良拿起一条牛仔裤问。
在这里摆摊的一般是外地人,应季节而来,摊主是个矮小精壮的中年汉子,闻言笑着正准备开价,忽然脸色变了。
“年轻人,我这里的衣服贵,你这山里伢子买不起,快去别家吧。”摊主对这里的民俗很熟悉,一般像刘良这样背着背篓上街的,都是大山里人。
原本笑盈盈的摊主出口伤人,刘良被他说得一愣,火气立刻上来了。可他正准备发作,忽然看见摊主对他眨了眨眼,递过来个难于言表的神情。
“这……”刘良正自不解,身后传来一丝触感。
现在的刘良,反应速度远超常人,刚察觉到,手立刻闪电般伸了过去。
“哎呀!”
喧闹的街市上传出一声惊呼,行人们纷纷转头看,只见刘良抓着一个瘦子的手,反拧成九十度,那手里抓着一卷红票子。
瘦子被人拿住了要害,根本无法反抗,身体扭曲着半跪在地上,脸都疼得变了形。
“这家伙是个小偷,偷我的钱!”刘良指着瘦子恨声大骂,那些山货他存了三个月,辛辛苦苦换了300块,要是被他偷走就惨了。
出乎预料,人们对这一幕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并没有人指责扒手,更没人上来帮忙,人们就好像没听见没看见,继续逛自己的街。
瘦子拧着脖子对刘良破口大骂:“狗崽子,爷看你钱掉了,好心好意帮你捡起来,你还……哎呀疼疼疼……”
刘良气得眼睛冒火,恨不得把这人胳膊拧断,不过最终还是颓然撒手,把他惯在了地上。这家伙很狡猾,小县城又没有摄像头,街上的人看来也不会给自己作证,拉到派出所只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在钱没丢,刘良将钱小心翼翼贴身装好,踹了瘦子一脚,转身走开。出门遇扒手,真是晦气,他也不想纠缠。
换了一家,刘良很快将东西买齐,装了半背篓,就在他准备踏上归途的时候,那边传来连片的惊呼声,街上炸了锅,行人四处奔逃。
人群闪开,只见四条彪形大汉把刚才的摊主踩在地上,其中一人脱下自己的鞋,用鞋底子对着摊主脸一下下抽,抽一下骂一声,“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摊主痛苦地“呜呜”挣扎,转眼脸肿起了老高。
看着这一幕,刘良瞬间气炸了肺,事情很明显,这帮人是刚才那扒手的同伙,摊主好心好意提醒自己,结果被他们迁怒了。
即便没有摊主的提醒,扒手也扒不走刘良的钱,可现在人家挨打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没法置身事外。
左右一打量,刘良抄起一条条凳几大步冲了过去,一脚踹飞一个,抡起凳子又拍出去两个,一把抓起摊主闪到了一旁。
人群一片哗然,现在的刘良还是有些瘦,可他背着个竹篓,单手把一百多斤的摊主提起来,看上去竟然毫不费力。
几条大汉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站直了,目露凶光,呈半圆形围了过来。
刘良根本不怕,放下摊主,双手抓着条凳挡在身前戒备。
现场充满了火药味,一触即发,围观群众全都屏住了呼吸。
“警察来啦!”
紧要关头,不知是谁尖声大叫了一嗓子,四条大汉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退后。
“小子,敢敲马爷的脑袋,你还是头一个,有种。”领头的大汉光着膀子,布满纹身,恶狠狠撂下一句话,领着几人钻进人群,转眼消失无踪。
刘良刚放下凳子,来了一个警察,询问一番后追那几人。
“兄弟,谢谢你了。”摊主抓着刘良不住道谢。
刘良脸都红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人家也不会挨打,怎么反倒他道谢。“大哥,我对不住您才是,我这里……”
刘良想赔给人家点医药费,可摸到口袋才想起来,钱全被他花光了……
摊主抹了把嘴角的血,摆了摆手,“兄弟,哥不缺钱。”
“那大哥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刘良不甘问,这摊主是好人,他想和人家交个朋友。
摊主大哥闻言爽朗笑了,“跑码头的人,漂泊不定的,咱哥俩这辈子只怕都没机会再见面了,只要在一起时好就行,分开就忘了吧。”
刘良摇了摇头,他毕竟还年轻,很多东西不懂。
摊主已经开始收摊了,闹出这事,这个小县城他已经不能待了,他边收拾边叮嘱:“小伙子,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吧?”
“糟了!”刘良听得一拍脑袋,耽搁这么久,和徐玲约好的时间就要到了,得要赶紧。
“大哥,我走了,后会有期。”刘良急匆匆跑了,他不想失约。
看着刘良慌不择路的背影,摊主笑着摇了摇头。
而在他身后,一条小巷中探出于小毛那肥硕的脑袋,打量一番后招了招手,轻声喊:“马爷,就是这小子,只要把他弄顺溜了,人家丁村长愿意出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