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周敏的案子在深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黎作任礼陪着黎原铭,做为家属出席庭审。
坐在听审席上,当看到周敏穿着一身囚衣被两位庭警押着带上法庭时,黎原铭的心里,竟然格外格外的平静,没有痛恨,也没有愤怒,因为他的心里格外的清楚,周敏很快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活。
一身囚衣的周敏被庭警押着,不快也不慢地向被告席,原本双目无神神色异常灰败的她在看到听审席上的黎原铭时,她那双黯淡的眸子,立刻便燃起了无数的亮光,连着一颗将死的心脏,也开始“砰”“砰”“砰”,迅速地跳动,复活起来。
“原铭!”愣愣地看着黎原铭数秒,在和他的视线对上,确定坐在听审席上的人确实是黎原铭后,周敏朝他跑去,同时激动地大叫,“原铭你醒了!”
“干嘛,老实点,别乱叫!”只不过,她才转身跑了一步,便被她身后的两名庭警给押住,拉了回来,牢牢扣住。
“原铭,真的是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没事了!”虽然被庭警死死摁着,可是,周敏的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黎原铭,仍旧控制不住地大叫,眼眶里,泪水早已在打圈。
黎原铭坐在离她不过几米开外的地方,就那样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淡的,没有任何一丝丝的起伏。
“别叫,再叫的话小心多一条藐视法庭的罪!”庭警押着周敏,再次警告。
周敏看着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淡漠的连同陌生人都不如的黎原铭,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变了,彻底的变了,没有一丝丝的温度,甚至是没有一丝丝的感情在里面。
以后,就算他讨厌她,生她的气,发她的火,眼里至少还看得到愤怒,可如今,却什么也没有了,就像一个陌生人。
或许,是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记起了以前的一切,也知道了一切。
但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恨她?
被庭警押着,周敏被带上了被告席,审判长一锤落下,审理,正式开始。
周敏蓄意谋杀惠小钰,在检查院任职期间滥用职权,并且利用职务之便,聚敛钱财,贪污受贿,每一庄罪名都证据确凿,让周敏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最后,法庭宣判,对周敏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8年,并没收她贪污受贿所得的所有钱财。
在审判长对自己的罪行进行定罪宣判的时候,周敏从未有过的绝望与祈求的目光,投向身后的黎原铭,在视线与黎原铭那跟刚开始一样冷漠的完全没有任何一丝丝的温度与情绪的目光交接的那一瞬,周敏便彻底明白过来,黎家的任何人,包括黎原铭,都不会帮她,他们再也不是她的靠山了。
“二叔,你是回去还是去哪?”宣判结束,散庭之后,从法院出来,黎任礼看着站在法院前的台阶上似乎还不打算离开的黎原铭,问他。
三天之前,黎原铭出院,不过,他并没有住回原来的家里,甚至是都没有回去看过一眼,只是让助理把别墅里属于他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搬出去了虎啸山庄,跟老爷子一起住。
“我去见周敏,你先回去吧!”看一眼黎任礼,黎原铭淡淡地道。
黎任礼点头,“好,那我先去忙了。”
黎原铭康复了,周敏被宣判了,黎可馨也醒悟了,黎氏,也很快会重新回到他的手上,他们黎家,似乎一切都开始走上正常的轨道了。
“好,去吧!”黎原铭点头,目光黎任礼离开,然后,问身边的助理道,“都安排好了吗?”
助理点头,“是的,都安排好了。”
“那走吧!”
“好。”
正式宣判入罪后,周敏并没有立刻被带往离深南市一百多公里外的女子监狱,而是被看押在了法院的一间专门关押罪犯的牢房里。
被判18年。
18年后,就算她有机会活到那个时候,被释放出来,她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她的人生,也该走到了终点,又还有什么意义?
黎家的人早就已经不管她了,唯一的女儿黎可馨也好久没有任何的消息,18年的牢狱生活将在面临的是什么,她又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她完全不知道。
与其在牢里痛苦地痛过漫长的18年,出来后变成一个满头白发,说不定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老太婆,她不如现在就一了百了,至少,她不需要受更多的苦。
想到这些,周敏渐渐抬起灰黯的双眸,看向自己前方的那一堵白墙。
如果她撞上去,狠狠用力撞上去,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如愿了。
深深地吸口气,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缓缓地站了起来,正当她在心里做好了准备,想要往前方的那一堵白墙撞过去的时候,牢房的门却在这时,“哐当”一声被打开了。
“周敏,出来,有人要见你!”是警察的声音。
周敏一颗绷紧的赴死的心,在这一瞬间,立刻便放松了下来,尔后,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虽然站在门口的除了警察,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是,她的心中却瞬间燃起一丝的希望来。
有人愿意来看她,就证明还有人关心她,有人或许还可以帮她。
立刻,她便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往外走去。
当出了牢房的门,抬头一眼看到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的那个再熟悉的不过的身影时,周敏眼眶一热,眼里竟又涌起泪水来。
“原铭,是你!”看着黎原铭那挺拔的一如她所有记忆中的背影,周敏缓缓走了过去,一双手上,还带着手铐。
黎原铭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周敏的目光,淡漠的就如同在看空气一样,没有一丝丝的情感在里面。
“我今天来,是有份东西要你签。”看了周敏一眼,黎原铭走到不远处的桌椅前,兀自坐下,尔后,将手上拿着的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份文件来。
周敏不解,困惑地走过去,当她低头,一眼看到桌子上的文件的标题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时,她的瞳仁骤然一缩,整个人瞬间就彻底僵在了那儿。
“二十六年多前,你让人给若如下药,然后将被下了药的若如送上了被你灌醉了的应振扬的床,接着,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你又让人来通知我去捉-奸,结果当然如你所愿,我成功的将若如和应振扬捉-奸在床。”黎原铭并不看周敏,只是低敛着双眸,悲伤和无比自责的目光毫无焦距地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淡淡地继续道,“自那之后,我回了深南市,你又用尽各种方法来接近我,讨好我的父母,甚至是在我醉酒的时候,主动上了我的床,和我发生了关系。”
那时,他醉的一塌糊涂,理所当然的就将床上的女人当成了简若如。
怔怔地看着黎原铭,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周敏终于回过神来,也终于清醒过来,所以,她一声冷笑,讥诮地问道,“看来,你是恢复记忆了,所以跑来兴师问罪了!”
“大半年后,若如生下伊伊,带着女儿来找我,也是你,在亲子鉴定的样本上动了手脚,导致所有的人都误会了若如,她只得无比痛苦甚至是绝望地带着孩子离开。”没有理会周敏的话,黎原铭坐在那儿,仍旧和刚才一样,淡淡地继续他想要说的话,“二十四年多后,当你第一次看到简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简伊是若如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所以,很早,你就开始防备简伊,甚至是想要她也永远的消息在这个世界上,不要成为你们母女开心幸福生活的阻碍,反正简伊活的就跟蝼蚁般,你弄死了她,随便花点钱就过去了,没有人会计较。”
“你闭嘴,你含血喷人,我没有!”看着那样的黎原铭,听着他一字字一句句全是指责自己的话,周敏瞬间就爆发了,愤怒的大吼。
“只是,你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简伊竟然会嫁给了许庭睿,因为有了许家和寇家这俩尊保护神,所以,你要动简伊的心思才不得不停止,因为不管是许家还是寇家,都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仍旧没有理会周敏,黎原铭继续淡漠地开口。
“黎原铭,我没有,你听到没有,我没有,你在冤枉我,是你冤枉我!”跑到黎原铭的面前,周敏的拳头愤怒地捶在桌子上,怒声咆哮。
“我有没有冤枉你,都根本不再重要。”终于,黎原铭抬眸,看向周敏,但目光,却冷的跟染了霜似的,让一人眼便浑身都想哆嗦,将自己面前的两分离婚协议推到她的面前,“签了吧!今后你和我,和黎家,不可能再会有任何的关系和瓜葛!”
“我不签,我不会签的!”周敏咆哮,下一秒,她直接抓起面前的两份离婚协议,用力撕得个粉碎,洒向了黎原铭。
“想跟我离婚,然后取个年轻漂亮的逍遥快活,我告诉你,黎原铭,不可能!”看着被自己撕得粉碎的离婚协议书像雪花一样从黎原铭的头顶飘落,周敏笑得疯狂,面目近乎扭曲,继续吼道,“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永远都不会,我才是黎太太,我一直都是黎太太,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是你黎原铭的老婆,哪怕死了,我也是,别的女人休想抢走!”
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近乎疯狂的周敏,黎原铭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的努力,只是闭了闭眼,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看来,是他高估了周敏,高估了她的人性,更高估了她对他的感情。德德
她对他,从来都不是爱,只是占有的欲望而已,因为黎太太的头衔给她的这一生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多太多!
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黎原铭站了起来,在周敏疯狂的无比愤怒痛恨的眼神下,淡然又淡漠地转身,直接离开。
“黎原铭,你给我站住,你不许走!”看到黎原铭就这样要离开,周敏心里好不甘,好痛恨,她拔腿便要追上去,去拦住他。
“跑什么,你给我老实点!”只不过,她还没有跑到黎原铭的面前,就被两名冲过来的刑警给扣下,一把摁住。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周敏挣扎,大叫,跟疯了似的。
“周敏,为你自己的女儿,最后积一点德吧!”
看着眼前毫无理智的周敏,黎原铭最后留下这一句话,尔后,越过她,径直大步离开。
“黎原铭,你不许走,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你回来,回来.......”
军区医院。
小易已经住院治疗了四天了,虽然小易越来越大,可是,他的情况却明显的要比以前好转,贺建一说,现在小易每次不需要再住院一个星期,五天的样子就差不多了。
所以,明天下午,小易就应该可以出院,跟正常小朋友一样,可以回去上幼儿园了。
小易住院,简伊不用上班,第一次这么有时间,可以全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小易,虽然,现在根本不用她守在医院,小易完全不会有事,但是做为母亲,能抽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她一定不会把这些时间浪费掉。
深南市的天气,总是晴天多,阴雨天少,哪怕是十二月的天气,也总是那么的温暖宜人。
因为天气很好,所以,下午小易睡醒过来后,简伊便带着她去住院楼下面的花园里玩。
“妈妈,我可不可以跟那个小朋友一起去踢足球?”
来到楼下花园的时候,正好花园的草坪里,有一个跟小易一样,同样穿着病号服但是看起来比小易大一点的孩子拿着一个足球在踢,小易看到,似乎格外感兴趣,立刻便仰着圆滚滚的大脑袋,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向简伊要求。
简伊看了看打在小易手背上的留置针,是真的担心他不小心碰到或者磕到,手背上针管会错位,又要重新扎针。
可是,如果因为担心小易手背上的针管会错位或者担心他会摔倒受伤而不让他去玩的话,那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又会太残忍?
一瞬的迟疑之后,简伊微笑着点头,半蹲下去,视线和小易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叮嘱道,“嗯,去玩吧,不过要小心,不能受伤。”
“嗯,我知道了,我会的,谢谢妈妈!”小易开心地答应一声,拔腿就朝那个在踢足球的小男孩跑了过去。
简伊站在草地的边沿,看着是个自来熟,几秒钟便跟新朋友打得火热的小易,渐渐弯起唇角笑了。
虽然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小易很少能出去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但是,这好像丝毫都没有影响到小易与人交流与交际的能力,不管是什么样的孩子,他总是都能在很短很短的时间内,和人家成为朋友。
或许,就这是遗传的关系吧!有那么优秀的父亲,儿子又能差到哪里去了。
“太太,站着累吧,去那边坐会儿!”看着简伊挺着个跟球一样圆滚滚的大肚子,身后的保姆笑着尽责地提醒道。
简伊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保姆,微笑着点点头,答应一声好,走向不远处的长凳,坐了下来。
“妈妈,球!”
才坐下来,便听到小易的大叫声,简伊一看,原来是他们的球朝自己的方向滚了过来。
扬唇一笑,正当简伊想要去捡起刚好滚到了她脚边的足球时,一双干净的男式休闲皮鞋,映入了她的眼帘,紧跟着,一双漂亮的大手,便将她脚边的足球捡了起来。
“二爷爷。”小易跑过来,看到替自己捡起球的黎原铭,开心的大叫,看着他闪着一双格外纯真又黑亮的大眼睛问道,“二爷爷,你怎么来了,小舒姐姐说你病了,你的病好了吗?”
“嗯,二爷爷都好了,谢谢小易,小易真棒!”看着眼前天真又烂漫的孩子,黎原铭一手拿着球,一只手去轻抚小易的发顶,无比慈爱地微笑着答应,眼眶,莫名的温热。
“二爷爷,我觉得你瘦了,你是不是生病没有好好吃饭?”望着黎原铭,小易又对他格外关切地问道。
黎原铭笑,点头道,“是呀,二爷爷生病的时候,确实没有好好吃饭,是二爷爷不乖,以后二爷爷一定好好吃饭,不让小易担心。”
简伊坐在那儿,抬着头,像个跟小易差不多的孩子一样,澄亮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健康挺拔的黎原铭,眼眶,也莫名的泛起点点水汽来。
不是因为眼前的黎原铭,而是因为她又想到了她的母亲。
像黎原铭这样的男人,家世、背景、身高相貌、才华与修养,样样不缺,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是多少女人的梦幻情人,哪怕现在五十多岁了,他看起来却仍旧风姿卓绝,温润尔雅,难道,那么多年,哪怕黎原铭曾那么深地伤害了她的母亲,可是她的母亲却一直都未曾放下过他,哪怕一天也没有。
她从来都没有替自己觉得委屈过,她只是为她的母亲难过而已。
“喂,小易,快点来踢球。”这时,和小易一起踢球的小朋友大叫着跑了过来。
小易回头看小朋友一眼,尔后对黎原铭道,“二爷爷,把球给我吧,我去踢球,呆会儿跟你玩。”
“好,去吧!”说着,黎原铭把手上的球给了小易。
小易接过球,拔腿便跑开了。
看着小易跑开后,黎原铭的视线,才渐渐从小易的身上,移到了简伊的身上,看着眼前那样平静的一瞬不瞬的抬头望着自己的简伊,他扬起唇角,再慈爱温暖不过地一笑,像个老朋友一样,开口叫她的名字,“伊伊。”
简伊眉心微蹙一下,倏尔低下头来,收回视线,虽然努力想要保持平静,保持理性,可是,却还是有些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来干什么?”
黎原铭看着她,眉头微皱一下,尔后,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其实在坐下来的过程中,他很害怕,害怕简伊突然起身离开,但是,没有,简伊没有起身,更没有离开,甚至是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
哪怕简伊这样,只是出于一种礼貌,却也已经让黎原铭的心里,欣喜若狂。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一眼小易,看一眼你。”坐下后,黎原铭微眯起椒扪的眼睛看着草坪里,跟另外一个孩子欢快玩耍的小易,淡淡地回答。
简伊蹙眉,侧头看向黎原铭,格外疏离又毫不客气地道,“黎先生,谢谢你的关爱,不过,我更希望我和我的家人的生活,不要受到任何不相关的人的打扰。”
黎原铭眉头微皱,也侧头看向她,慈爱地问她道,“伊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简伊看着他,扬起唇角,似讥似诮地一笑,“那是以前,不是现在,以后也不会。”
看着简伊,她的拒绝,并没有让他悲伤难过,仍旧那样慈爱地微微笑着,“我以为你会一直把我当朋友。”
简伊看着他,摇头,毫不迟疑地摇头,“在你清楚地知道,我是简若如的女儿的那一刻,就也应该清楚地知道,我们不可能再是朋友关系。”
提到简若如,黎原铭的眼底,终于抑制不住,涌起巨大的悲伤与愧疚还有自责来,满满的全是黯然。
低垂下头去,他眉宇颤动,猩红了眼眶,格外深沉地对简伊道,“对不起,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来弥补我犯下的这一个错误。”
简伊看着他,弯起唇角微微一笑,尔后,直接起身,离开,却在抬步离开的同时,泪水,控制不住的夺出眼眶。
妈,你告诉我,你会原谅他吗?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