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看看他?”
老人热泪盈眶,言语之间没有凌人的气势,带着几分恳求。
并那是他与心爱女人的血脉,仿佛,那条项链销毁之后,那颗即将死去的心又将活了过来。
秦觉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答应,只是说:“听奥兰多说,他长得很像你。”
闻言,老人有些激动,热切,“真的?”
秦觉不置可否,只说:“现在他过得很好,有一对把他当亲生孩子一般疼爱的父母,倾尽一切,哪怕付出生命也要保护他。比起回到你身边,你的打扰,他在这里,会生活得更安全快乐……以及幸福。”
这是秦觉跟老人通视频的主要原因以及目的。
他在世,给秦初多一张保护符;他若离世,别打扰秦初,留给秦初一片宁静。
老人陷入了沉思。
秦觉说得,他哪里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视频中的对话,就是奥兰多为了那条项链,甚至不惜对秦初,以及孩子的养母下了杀手。
所以才会惹怒这个少年。
“你说的,我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可明知自己的血脉在外,却不能够对他又任何的关怀,叫他满腔的愧疚思念与疼爱何处安放?
“他是您们爱情的延续,但也希望您明白,爱,不能成为负担。”
从情理之中,任谁都么有办法做到的,终于得知自己的血脉相承,可他不能够相认。
“你想我怎么做?”老人沉吟片刻,也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很简单,你的一切地位财产都与他无关,除了你心底的爱,什么也不要给他留。”
奥兰多要对秦初下杀手的原因之一是为他母亲抱不平,虽然嫁给了心爱的男人,可是男人的心却从未在她身上过。
他可以没有父亲的疼爱,如果所有人都没有,他无所谓的。
但如果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被他父亲日思夜念的人,甚至会打破这个常规,成为他父亲无限疼爱的对象,奥兰多不能忍受。
何况,那条项链,是从秦初一出生就在他身边,如果被人知道,那么会有人觉得,秦初才是他父亲选定的继承人。
他不能允许,区区一个血统不纯的野种,妄想抢走他父亲的爱的同时,还要抢走本应该属于他的地位与势力。
哪怕他只有六岁,那也不能放虎归山!
“只有你对孩子越不在意与冷落,才越是没有人觉得他具有什么威胁,他才越安全。这样的道理想,相信不用我多说,您比我清楚得多。”
有时候,美玉无罪,怀璧其罪。
只是一个秦初,没有谁会把他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因为老人对那个女子的念念不忘,如果不是那条项链非同寻常的意义,远隔重洋,谁会在意有没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
一切的初始,不过都是源头使然。
“我明白。”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出口,却是格外的沉重。
携着浓浓的无奈以及驱之不散的懊悔。
恍惚间,秦觉听见他又呢喃道,“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他怔了怔,面对这个老人,也是心中不免有些情绪染伤。
世间哪有万般如意,你以为他的无限风光,谁知道他想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和爱人守着壁炉喝着暖茶。
许久之后,老人蠕动了一下嘴角,讷讷地问到:“他……还好吗?”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秦初,还是那位他愿意舍弃一些,也想携手白头的心爱女子。
“孩子很好。现在所出的家境不错,想做什么,只要他喜欢,都可以去做。他也很聪明乖巧,相比同龄人要伶俐很多,将来一定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找一个心爱的女子,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平平淡淡,但却充实又惬意。”
他说的,是老人一生所追寻的。
此时,秦觉将他美好的蓝图构想,放在了他与心爱女人唯一的爱情结晶上。
这还是他所期待的,也是他所不能办到的。
如果孩子当真能够过得那般的好……
沉默许久,老人如同脖子僵硬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他如是说。
如果他的关怀,带给那个孩子的事负担;只要孩子一切安好,那么他可以选择默默地祝福。
这样,孩子能够快乐,悲剧也不会再重演。
只不过语气中,嗓音里,是不舍,是不甘,是隐忍难以放下的悲伤。
秦觉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视频内的老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伴随着微重的动作,就是沉重的叹息。
刚刚看到希望,就要他放下,谈何容易?
可不管如何,愿不愿,都不能有任何改变。
有时候最大的关爱,竟然也会是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用你儿子一条腿,换你外孙一条命,我以为你会感谢我的。”秦觉清了清嗓子,蓝色的眸子里闪过幽光,“我做事的风格您是清楚的,废奥兰多一条腿,已经是格外的容忍了。”
传闻,俄罗斯的这位少年,是个天才。
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将组织内部的系统弄了个全面瘫痪。那位——他祖父——也因他的高智商是以分外宠爱。
因为这个少年打小就温文尔雅,所有人都不觉得他能够成为一代领袖。
却不料后来,组织内出现了一个叛徒,当时那位也为了让他先一步步地进入这个网里。
本是让他先适应,谁知这个少年,在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按下了罪罚叛徒的枪口,顺藤摸瓜地揪出了一大把相关人物。
那一次是老人第一次见这个少年,在罪罚的会议上。
他一张精致又稚嫩的小脸,看着像是一个可爱的陶瓷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就会碰了一下碎掉。
也正是这个精致的娃娃,坐在那位身旁,蓝色的眸子如深海的晦暗冰冷。
他代替那位做了决定,连根拔起,以血示警。
那生杀予夺,那铁血冷眸,那干脆利落……
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铁血手腕,更因为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在那场会议中,最激动与欣喜的,莫过于就是他的那位祖父了。
眼中闪烁着光亮,那是未来的希望,又或者说能够展望未来的伟大蓝图。
“我想,我也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你手下留情的。你退这一步,卖这么一个面子给我,说吧,我那外孙身上,有什么值得你一改作风的?”
“很不巧,三年前我到中国,遇到一户人家就此定居。刚好那户人家就是你外孙家,这三年……我和他相处得还不错。我一直都挺想有个弟弟的,我觉得他就很好。”
秦觉撑着下巴,蓝色的眸子漾开深深浅浅的温柔,“我挺享受这样舒适惬意的生活的。”
“虽然说,奥兰多的意外出现,破坏了我们宁静的生活。左右看在他是秦初的舅舅,怎么说不管好坏,血脉相承,就当是给秦初的面子了,也算是秦初送给你们家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倏地,眸光一凛。
“从此以后,和秦初划清一切界限,你们毫无任何关系。千万不要让我知道,有任何意大利大大小小的人物去跟我家可爱的弟弟聊天,不然……”
蓝色的眸子微微轻眯,似笑非笑,“我应该会生气的。”
“毕竟……我曾与我祖父有过约定。在我离家出走这段日子,只要可以与道上不牵扯上任何关系,我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怎么说呢,这三年,在中国,我过得很舒适。和你外孙在一起,也很快乐。这样的日子,我个人很是喜欢的。特别是你知道吗?小家伙听话又贴心,叫哥哥的时候,感觉都没有什么烦恼了。简单干净又舒服。”
秦觉半垂着眸子,像是在回忆这三年多的点点滴滴,又像是在掩饰着眸中的情绪。
他倏地抬眸,浅蓝色的眸光折射在眸子里。
“奥兰多的出现,结束了我美好的假日生活。”
秦觉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自己都会回去的。
但是在回去之前,他还是想就这样舒适安逸地多过一天,是一天。
毕竟这样的日子,从此放手,再遇难求。
他声线清亮舒张美丽,加上他唇角上扬的弧度,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侧眸,每一个定格都是一帧唯美的画面。
只是这眼眸中带着的笑,只有老人知道,那笑究竟是何意。
当年这个少年,说出那句要了几百号人命的话时,也是笑得像现在这般如阳温暖。
“我知道了。”老人面色微凝,“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老人知道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年不识在说笑,甚至回忆中的那张笑脸在脑海浮现,与现在眼中的脸渐渐重合。
结束假日生活,就意味着这个少年要回到属于他的王座上去。
倘若他不给这个少年一个满意的答复,王的震怒,将会地动山摇。
“孩子……希望他一切安好。”
……
挂了视频之后,屏幕的光折射在他幽蓝色的眸中。
晦暗又冷凝。
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了一会儿,才动了动身体。
然后拨了一个电话。
“是我。”
“嗯。”
“嗯。”
“好。”
简单直接的对话,只不过在最后突然顿住沉默了一会儿。云南
他偏过头,望着素色的窗帘,是秦浅偏好的风格,清清淡淡的。
虽然她曾经问过他,可以按照他的喜好重新换的。
不过他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倒还觉得,这种平淡的感觉真好。
“再等等。”
他蓝色的眸子凝视着那窗帘,像是想起了刚被秦浅带回伴山雅筑,带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天,回到家之后,也是这样天黑的夜晚。
“不会太久的。”
不会太久的。
她应该不会太久也会离开这里了。
秦觉看了一眼日历,快到中国的年关了。
秦浅说,这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和和美美又喜庆。
他想,应该能够再在一起过一个团圆年的吧?
……
翌日。
钟美琴带着早餐过来的时候,秦浅和秦初已经离开。
翟钧霖不是没有想过一直不让老宅的人过来,但钟美琴和翟立松都不放心。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
钟美琴白天带人来看翟钧霖,坐坐就走,也不留人陪夜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翟钧霖用了早餐,然后又说了些回忆从前的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算是和乐融融。
只不过走出病房的钟美琴,脸顿时就沉下来了。
回到老宅,一路黑着脸进的书房。
“怎么了?是小霖出什么问题了吗?还是伤又怎么了?”
钟美琴进屋的时候,翟立松正在看一个文件,见她这副神情进屋,还以为翟钧霖怎么了,立马担忧起来,放下文件,立马问到。
“他很好。”钟美琴闷声闷气地回答,“他现在哪儿哪儿都好,伤口恢复得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这下,翟立松就不明白了,“那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你知道我今天在他病房里发现什么了吗?”
钟美琴满是皱纹的脸,皱得更紧了。
翟立松倒是很好奇了,毕竟这人啊,越老,也是没什么特别有兴趣的事儿了。
鲜少的事儿能让钟美琴有这么大的波动。
“什么?”
“头发!”钟美琴突然像个小姑娘一般,气鼓鼓的抱着双臂,在翟立松跟前来来回回地走,“那是女人的长头发!”
“据我所知,张家那丫头,昨晚可早早地回来了,也在家里住这,没有去医院。”虽然张允茜一直在翟家长大,但在钟美琴眼里,她还是张家的孩子,所以一直跟其他人说都是张家那丫头。
“你说说,不是张家那丫头,还会有谁能够进小霖的病房,还能在那儿留下长头发?”
“谁啊?”
翟立松顺着问。
“秦浅啊!”
钟美琴气呼呼地顿住脚步,双手在空中,手背重重地拍在自己的掌心,“怪不得小霖非不让我们晚上叫人去陪夜。敢情是因为那丫头在那儿!”
“小霖就是为了支开我们,给那对母子腾地方来着!”
“你还记得不,刚醒来那会儿,整个人病恹恹的,也没什么精神。不管是做什么都没有胃口。”
“今天我送去的早餐,全都吃了!”
翟立松怔了怔,看着自家不断地数落的媳妇儿,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好呀!你看看,本来让秦浅嫁给小霖,是想她给小霖带点好。谁知道,不仅没有点好,倒是事儿整出不少。”
“就拿秦初那孩子来说,好好的领养,非给整出个野种,这知道的,小霖出去多没面儿啊!”
“要离婚,说离就离。反正这些年也没有个好,既然要离就离吧,我们这小庙也留不住她这尊大佛。”
“想着,既然离婚了,那就算了,两边拉倒。小霖自己过自己的生活,也不一定非指着她们池家。可这……好容易熬过了池家打压的两个月,感觉一切都走向好的发展了。”
“转身,人就差点没了!”
钟美琴瞪着翟立松,眼里是心疼,也是气愤。
许是,这股子气,憋在心口已经很久了,到这个时候才发出来。
“你说,小霖好好的一个人,因为他们母子,差点破产就算了,我们翟家养一个顺心如意的小霖那不是很简单的吗?可那是人啊!人要是没了,就是公司不破产,我们养得起,又能怎么办?”
怎么说,不是亲生的,但好歹也是亲手拉扯大的。
三十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何况,这对老人,对翟钧霖的用心,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孩子。
加上翟钧霖一直都很孝顺,也让他们一直都很放心。
这冷不丁的,被送进手术室,还进了ICU,是谁也受不了。
“她提的离婚,离了就离了,这个时候又跑回来关心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钟美琴愤愤不满地冷哼。
翟立松笑着摇了摇头,将钟美琴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然后问她:“这……敢情是你这个做奶奶的,还跟秦浅那丫头吃起醋来了?”
翟立松“啧”了一声后,戏谑地望着自家老伴儿,“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还这么疼爱孙子。用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
他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努力地思索,然后道:“哦!对!孙控?”
“你说什么呢?”钟美琴没好气地瞪了老人一眼。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翟立松摆着手笑着说,然后细细地开导,“人啊,都是相互的。这小霖啊,以前对秦浅也没怎么上心,所以秦浅也对小霖没什么感情。就是把两个人放在一起,七年,也出不了什么结果的。”
“现在,有人想上心,有人想回应。这不是挺好的吗?如果小霖真的能够追回秦浅,两个幸福地在一起,然后生个孩子,那不是我们一直希望的结果吗?”
翟立松听到钟美琴这般说,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看到了黎明与希望。
“只不过这个结果,比我们预期的要晚了很多罢了。”
他还正愁着,断了秦浅和池家的这个方向,以后翟钧霖的路应该怎么走。
现在突然的,钟美琴就告诉他,翟钧霖现在突然脑瓜子开窍,开始追秦浅了。
且不论他跟秦浅能不能有一个善果。
而秦浅愿意留下来照顾翟钧霖,不管是因为报恩感激,还是余情未了——至少两人以后再见面,不会是敌人。
甚至还会因为从前的这些瓜葛,包括翟钧霖对秦初的好,以及这次对她的相救,能够多念几分情意。
这对翟钧霖来说以后是好的。
当初翟钧霖在手术室的时候,他一心想着翟钧霖的安好。
要是翟钧霖都没了,那就所有的路就没了。
现在翟钧霖好了,这路也开始宽敞了,倒不失为一个好的趋势。
想到这里,翟立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这不是替我们家小霖不值吗?你说的,我自然是能够想明白的。”钟美琴说到这里,倒是开始感性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有些哽咽,“她是池家看重的继承人又怎么样?我们家小霖也是我事事亲力亲为拉扯大的。谁还不是有人宠着,有人疼怎么的?”
“立松啊,我知道你想让小霖走他走的路,可那条路实在太难。是不是就真的只能走下去,放弃不行吗?就让他做个平平凡凡的孩子,就这样安稳地打理着他的公司,不好吗?”
“从离婚之后,到现在,他已经两次进了医院了。中间还因为池家那事儿,一直没日没夜地熬着,这人我都看着瘦了好几圈了。他这……”
“他必须走!别无选择!没有退路!”
翟立松打断钟美琴的话,语气坚定不已。
女人家心软,他哪里不知道。
加上这些年,很多事都是钟美琴当坏人,平日里还好,这次着实是遇到翟钧霖生死一线。
她再陪他经历过风风雨雨,在面对在乎的孩子生死徘徊的时候,那根绷着的弦,还是会断的。
故而语气软了软,“他身上流着的血,时刻提醒着我们,这是他的使命。他躲不过的。”
“我知道,你心疼他。如果你当真心疼他,那就别跟秦浅置气,以后少往医院去,多给他们制造点空间。”
本来老伴儿开始哄自己,钟美琴心里就好受了许多,突然听到还要让她给秦浅腾地儿,就立马又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不说,几十年的夫妻,这一皱眉,翟立松怎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他伸手重重地拍在钟美琴的手背上,“这么多年,你有见过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小霖是我们家最懂事的孩子,就算很多事情不愿意,但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孝顺,也不会忤逆的。”
“可是你看,当初离婚,他冒着公司停滞于前的风险,也要让秦浅满意,成全她;后来池家打压那么紧,也一声不吭,咬牙抗了下来;你以为他在去挡子弹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是吗?”
“他肯定想过的。”
在这一点上,翟立松还是很赞赏他的,他觉得翟钧霖不亏为那个人的儿子。
“可既然想过,他还是愿意去挡。说明什么?”老人握住钟美琴的手,抓过头,望着她浑浊的眼睛,软下声音,“说明在他眼里,秦浅和那孩子,比他的命重要。”
“既然他难得有这么一件愿意不顾一切的事想去做,我们何不成全他?总之,不管结果时好时坏,对他以后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而医院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自家爷爷奶奶默认的翟钧霖也没有让翟立松失望。
在晚上,秦浅到病房的时候。
刚进门的时候,就觉得视野内少了点什么东西。
两秒之后,她反应过来,病房里的沙发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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