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臻说不出话来,伸手轻柔摸摸她的头,几翻克制,才沙哑的开了口,“姐姐,快些好起来吧。”
宋云禾稀里糊涂的跟着掉了一场眼泪,精神很是萎靡,再被宋长臻喂了汤药,困的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长姐乏了,好好睡一觉。”
宋云禾无力的点了点头,躺回被窝里,不过须臾,便睡了过去,宋长臻耐心的守着,直到静谊的房间里只听到她平稳的呼吸,才缓缓收起面上的温情。
一直跪在旁边的端方,以为自己这双腿是要废了,才终于听到少年漫不经心又似魔音一样的问话,“可想明白了?”
“老奴有错!陛下。”端方心头战战兢兢,嘴上再不敢有半分的侥幸,“老奴不该妄想能讨得太后的怜悯。”
“呵!”宋长臻嗤笑了一声,“小秦皇室几百年,要知‘怜悯’两字如何写,便不会有这嫡亲血脉活祭的邪事!”
端方头低到地上,断不敢评判此事。
“长姐献祭已过,前生的命已经还给了祖宗们,如今回来的只是朕的嫡姐,谁若要再提献祭的事,朕就送他们去见先祖!可听明白了?”
“老奴明白。”端方连连叩头,额头都见了血。
宋长臻没兴趣将时间放在恐吓一个奴才身上,转了别的问话,“救公主回来的人,可有异动?”
“回陛下话,那几人住进干酩宫这几日都待在院里,没出过宫门,也没向任何人打听过消息,看起来并无异动,但,如此又颇显异常。”
无论是冲着此处来的还是海上误入此地的人,正常情况下都会找机会打探些情况以确保人身安全,可如今的这些人,却十分淡然,一副即来之则安之的姿态,也不知是真无畏还是假镇定。
亦或者是他们以为救了公主回来,便是大功一件,无性命之忧?那也太傻了。
端方捉摸了几次,都没猜出个头绪来,坐在床前的宋长臻却含着一丝冷笑,那几人将这皇宫内外都寻成了蜂洞,这些蠢货们却无一人察觉。
“你即看不明白,便将人请过来吧。”宋长臻懒得再问其它事,长姐已然醒来,有些事自是要即刻提上日程的,“那位为首的柴公子,你请了人到偏殿,朕要见他。”
“是。”端方起了两次才堪堪站直了腿,撑着膝盖的刺痛直直的出了殿门才一路踉跄的去了干酩殿宣召。
偏殿与宋云禾寝殿不过一墙之隔,宋长臻却是比被宣的人晚到两刻钟,殿内之人玉身长立,仅仅一个背影,便俨然自成一道风景。
“柴公子,久等。”宋长臻大步跨入殿中,持平辈礼,不及人回礼便已让人坐下,自己也未登上主位,反倒随意的坐在了对面,毫无君王的姿态。
柴彧眼底微闪,转瞬又恢复淡漠,静静与他对视,宋长臻莞尔,似无一丝戒备,“此翻公子救了嫡姐,感激不尽,长臻断不能自持身份,委屈了公子。”
“得了长公主的指引我们一船人才能在此避难,担不得陛下的感激。”柴彧的回答平静又疏离。
“都是救命之恩,公子与长姐缘份至深。”宋长臻一点不介意柴彧的态度,口稳里顾自的欢喜。
柴彧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面色却依然沉静,“陛下何意?”
“常言有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公子当我的姐夫可好?”宋长臻丹凤眼微眯,笑的像不谙世事的孩童,极具欺骗。
柴彧眼色微冷,这个小皇帝可不是天真浪漫的幼童,八岁上朝,十岁执政,十三岁登基,前能掌控前朝百官,后能压制垂帘太后,手段强横狠厉,心思细致慎密,九州内陆诛国年轻一辈怕是无人能及的。
“不好。”柴彧淡然回绝,早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
“公子这样的回答也太绝然了,我以为还是应该考虑一翻才是。公子游海到此是所谓何事难不成被风浪吓的忘记了?”
柴彧眼中寒光大盛,宋长臻却仿若无视,“世外不知何许年,往来更替都越不过小秦国,缺的不就是那一物吗?多少人有命来却无命带走,我甚不愿公子重蹈覆辙。”
“陛下如此威胁,不担心我伤及公主?”
“我如今只需为长姐要一个名份,公子虽然地位不凡,但眼下也是配不上我长姐,自是不会让她跟去受苦。”
“陛下果然好心思!”
宋长臻不置可否,他虽然可以力排众议用手段和武力堵住悠悠之口,将长姐养在宫中,可是堵不如疏,让人们知道长姐会如常人一样长大,成婚,另有去处,才能解了当下危急。况柴彧身份不同,与长姐有了婚约,太后也不敢妄动。
如此,便有了时间。他会成长为更强大的君王,庇护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宋云禾对自己即将拥有的新身份毫不知情,在床上一连休养了七日,才觉得身体和灵魂完全契合,下地走了几圈再没有漂浮失重的感觉,内心欢喜又惆长,生命能够继续自然可贺,可在这遥远的远古时空,实在让人无措。
她新生这个国家名唤小秦国,几百年前原是九洲大陆一统大秦国皇太子的一块封地,太子登基前巡游边缰至此,遭逢地动,一夜之间与大陆分离,隔水相望,几经周折都回天无力,只得在此安邦称王,建立了小秦国,历史至今。
又因着当年太子登基之日,遥首跪拜大秦之时,嫡长公主不慎落水,汹涌数月的海水瞬时便归于了平静,令人惊奇,以为天喻,即立下了,皇室嫡长女新皇登基投海献祭的规矩,以期望天意怜悯,有朝一日能横度海洋回归故里。
宋云禾对这些古人的观念不能理解,但也不至于置喙,只是为着那些死去的姑娘们可惜的同时又对自己如今的身份万分担心!
她与宋长臻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据说早了半柱香的时间,正是这一辈里的嫡长公主,此次祭海未死,虽然这位皇帝弟弟对她多有承诺,爱护有加,但毕竟年少,宫里有位要遵照祖制的太后,宫外又是百姓的众口烁金,能保她一时,却不一定时时都保的住。
“公主近日里时常唉声叹气,可是有郁结之事?太医院首白大人叮嘱过,忧心伤身,有事切莫藏在心里。”说话的宫女约摸十四五岁,圆脸可人,大眼睛忽闪忽闪着一身翠色宫装,活像一只机警的云雀,是宋长臻特意为长姐安排的贴身宫女灵雀,武功奇高,不过宋云禾暂时没有机会见识。
“正是因为什么事也没有,整天吃吃睡睡,觉得没意思的很。”宋云禾回答的半假半真,她的前生是从来没有这样闲过的,不过,忙的时日不分也没得过好结果,“我什么时候才能出这个院子呢?”
“殿下,您是主子,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啊。”灵雀笑着回答。
宋云禾愣了一下,疑惑道,“长臻不是说让我不要去别处吗?”
“陛下并非是让殿下禁足,只因前几日先皇新丧,后宫腌事繁多,怕惊着殿下,才不让您去别处的。”
“所以,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出去了?”
“当然。殿下想去何处?”
“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吗?”宋云禾再次确认,历史上记载历来皇室都有诸多禁忌,她可不想行差踏错,再伤了性命。
“陛下说,公主殿下是飞出笼子的凤凰,只要不伤着殿下的身体,何事都做得,何处都去得。殿下想去御前还是逛后宫花园?”
宋云禾大喜,脱口而出,“那我想去见在海上救我回来的那些人,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