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总是能让人,一再的刮目相看。”柴彧波动的情绪似气气恼又似有些欢喜,复杂莫名。
宋云禾却是得意的笑的眉眼弯弯,“你只以为我只会花痴吗?哼,皮囊而已,可惑不了人的心智。”
柴彧点头,“诚然,公主不只会慕色,还善妒。”
满满一张纸数十的条款中,一半于私,一半于公,于私的这部分上到人事交际,下到日常佣人服侍,都可以总的概括为一个要求,‘不近女色。’,九洲历史千百年,唯有她敢这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罗列成条款要求男人。
“这不是善妒,既然我们即将达成婚约,双方就应该秉持自重自爱,对对方尊重负责的态度。”宋云禾毫无娇羞之色,她可是详细询问过这里男人们的婚娶原则,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妻妾成群,美人环伺,“只要我们还在婚约之中,男方要求女方的忠贞,男方也必须得做到,这是公平。是我一国公主,应该可以要求的公平。”
宋云禾坚定的补充,别的姑娘们怎么样她不宣扬,但自己不可能在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里还履行所谓的三从四德,白瞎了自己这身份,这地位,这荣宠!
“公平。”柴彧品味着这两个字,确实是天真如她能想到的词,“公主殿下想要的公平,不是要我给,是你自己争取。只有你越强大,才能要求更多的公平。公主殿下人如此,秦国诸事亦如此。”
“所以,你这是不愿尊照条款,要反悔合作吗?”宋云禾早做好了准备,整个人捂着脖子上的玉石远远的逃开,“其实,有了这块藏宝图,我们不联姻也是可以的,其它的条款也是可以商量的啊!”
柴彧伸手,宋云禾跑到了门外,“你这人,两国合作这么大的事情本就是有商有量,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反悔呢?百姓卖粮食还讨价还价呢!何况你们这算是买卖人口了,知不知道?”
柴彧垂下眼,遮住眼底深深的笑意,聪明正经保持不了一柱香的小丫头,来日方长,他总会摸清楚脾气的。
“不近女色的条款我会看着办的。”柴彧收回手将纸卷收好,抬头时神情早已经恢复了一惯冷清沉稳,“至于其它合作的事情,自有秦皇陛下与我商议。公主请回吧。”
宋云禾东西已经拿到手,态度也已经表达的很明确,自然也不会再逗留,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后悔把玉石又拿回去?走为上计,宋云禾跑出几米,又跑了回来。
柴彧便看着她一顿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牢房的狱锁重新锁好,再拿着钥匙一溜言跑的没影。他实在想像不出,她是怎么长成这样时而聪明机灵,时而天真糊涂,大义凛然又小意绻缱,通透又复杂,让人好奇着,惦念着,拒绝着,又想靠近。
“这玉石,有问题吗?”宋云禾跑回了御书房,宋长臻盯着她身上的玉石看了良久,脸色越看越不好,“他是骗我的吗?”
“据传这块玉是柴氏皇后的遗物。”宋长臻说。
“柴彧说是他母亲的遗物,所以他原来也是皇家子弟?”宋云禾显然没听明白重点。
“他并非一般的皇室子弟,他父亲是现如今东周皇帝赵瑱的父亲,母亲是柴皇室最后一位嫡出公主柴愿,而柴氏则是继秦后第二个统一九洲天下的皇室。”
“听起来好奇怪?”宋云禾稍微理了一下,觉得信息量好大。
“嗯。”宋长臻只应了声却没详细讲解其中缘由,目光仍然落在玉石上,“传说这块玉上有整个柴氏的宝藏,算是柴彧的护身符。没想到他会给长姐。”
“人人都知道的一块宝藏,更像催命符吧,要不是他身份贵重,怕是早没了性命。现在,他把东西放在我这里,一不会被别人抢,二又当给了我们保证,他可真会算。”宋云禾摸着玉石感觉到格外沉重,然后塞进了衣服里,连红绳也藏的严实。
“长姐,很喜欢,这块玉石吗?”宋长臻问的意味深长。
宋云禾却无处体会,光顾着点头,“自是喜欢的。”
这么漂亮的玉石在星际时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更何况其中还有一座宝藏呢!宝贝谁不喜欢多的?
“那长姐便留下吧。”宋长臻心中长长的叹气,“只是切莫再让外人看见。”
“嗯!”宋云禾用力点头,财不外露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宋长臻心头愁怅越加,终是叹出声来,忍不住叮嘱一句,“姐姐,以后莫要随意收别人的东西。”
‘何以结恩情情,美玉缀罗缨。’,玉为定情的信物,自己长姐不知道,柴彧却如何不知,还用了这样一块意义非凡的玉,心思何其昭然!
宋长臻提着剑像劈柴一样劈开锁,气势汹汹,剑锋直指柴彧的脖子,“你居然诓骗朕!”
柴彧堪堪躲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本就陛下自己的提议,如何是本王诓骗?”
“卑劣!”宋长臻长剑丢刺,柴彧身形微顿,肩部被划开,伤口血色一片,剑掉在地上脆响。“你休想再拐骗我长姐!”
柴彧对伤口视而不见,总要让小皇帝发泄一下才能冷静谈事情,取了宋云禾准备的纸卷递给他,“公主殿下没有陛下想的那样愚笨。”
“朕的姐姐自然是才智天下无双!”
柴彧沉默几息,“她即将是本王的王妃。”
“你休想!朕告诉你,五年之内,你都休想娶朕的姐姐进门!”宋长臻几乎大叫。
柴彧却神色自若,看似成竹在胸,“本王会等到她及笄。”
“朕现在就去告诉长姐你是如何和朕打赌诓骗朕的!”
柴彧闪身堵住门口,“陛下还是省下时间与本王商讨如何让公主这五年时间在秦国过的富强安乐才好。”
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如何商议于宋云禾来说都不重要,她相信宋长臻的能力,她只管做到自己发光发热,起一点辅助温暖的作用即可,等着她要忙的事情现在已经太多了!
先是陆机年望穿秋水的那本书,靠扫描上传数据伤害虽小,但实在太慢,而且借阅的电子版还要抄成纸书,时间和书法对宋云禾来说都是越不过去的高山。
自己分身乏术,没有帮手不行啊!
灵雀和灵蝉站在屋子里已经被宋云禾前后左右上下的打量了快一柱香了,时而点头,又时而摇头,神情哀怨又不忿,看的灵雀心里冷飕飕的。
“公主殿下,奴婢又做了蠢事惹您生气了吗?”灵雀可怜惜惜,自从姐姐灵蝉也调到公主身边后,自己就总是被姐姐挑错,不知道是不是公主终于觉得姐姐有理了,在想怎么罚才好吗?
“如果坏人抓住了你们,你们最怕什么?”宋云禾思索着问。
“我们受的训练当然是什么都不怕,再怕就一死。”灵雀视死如归,被宋云禾摇头嫌弃了,又看灵蝉。
“回禀殿下,奴婢若被坏人所胁迫,奴婢怕受伤,受辱,怕死,更怕生不如死。”灵蝉口齿清楚,却更有一股慷慨赴死的凛然,“殿下要奴婢冲坚毁锐,奴婢义无反顾,可奴婢却无法坚守公主的秘密。”
“你什么意思?长舌头就是为了背信主子吗?”灵雀不乐意的指责。
灵蝉不辩解,只向宋云禾下跪请罪,“奴婢有错,请殿下责罚。”
“你说的实话,没有错。”宋云禾抬手让她起来,是人就有弱点,灵雀忠心耿耿却也有误判的时候,灵蝉训练有素却也会因为想救人另起他事的时候,“活人守不住秘密。你们下去吧。”
宋云禾无奈的一边叹气一边打开智脑搜找智能机器人。
人性的脆弱是不能侥幸的,让守不住秘密的人知道秘密就是让人去送死,她已经造成了一次失误,不能再来一次。
智能机器人在星际时代已经是一个合法的物种了,除了是没有生物特征的生命以外,其它的都可以和人类媲美,而且芯片移植和智脑进化升级给予了他们沉长的寿命。
当然,这也表示他们每一个的价格都不会低。
财富的重要性是不分地域,时间和空间的。
一大笔积分,宋云禾需要一个大招。
“长姐要去云殿做什么?”宋长臻听到宋云禾新的请求,面色一时煞白。
“云殿是这里最高的地方,我想上去看看全貌。”宋云禾需要扫描整个皇城的数据,唯有那里可以办到的。
“不可以!”宋长臻这是第一次决然拒绝了长姐的请求,那个地方眷养了姐姐十三年,那个鬼地方!“姐姐想去看哪里我让人送你去,出海都可以,但不能去那里!”
“可我就是要去那里才可以啊。”宋云禾拉着他衣袖,“我不怕那里的,不信,你陪着我一起去啊,不会有事的。”
“我不去!”宋长臻有些失控的叫道,甩手时衣袖差点打到宋云禾。
宋云禾愣了几秒,“你是在给我发脾气吗?”
宋长臻自己也愣住了,回过神来,懊恼异常,“长姐,长姐,对不起,我,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不想你去那里。长姐,对不起。”
宋长臻连声道歉,慌乱,自责,愧疚,还有恨意,许多情绪一时交织,像一团火,要将自己整个心都吞噬。
“嗯,你发脾气,这是正常情绪。”宋云禾安慰的握住他的手,眉眼染笑,“嗯,是亲人间很自然很普通的事情。”
“姐姐。”宋长臻被她如此勉强的安慰逗散了情绪,再次低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姐姐原谅你了,都原谅你了。”宋云禾一派不记前仇的长姐姿态,莫名滑稽安心,又似话外有音。
“姐姐?”宋长臻似明非明。
“你既然不喜欢那里,我也不喜欢,我们放一把火,把它烧掉吧!”宋云禾提议,甚至觉得这个建议很完美。
宋长臻却睁大了眼睛,“烧掉吗?”
“嗯!”
如果那是你心中的一棵尖刺,浸染了血泪,那就让我把它拔掉!
“我要在那里重新修建一座灯塔,发着光亮,天再黑,海再深都不会怕。”
宋长臻几乎没有考虑的余地,他的脑子向来清明,唯独在云殿这件事上时常混乱,宋云禾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却是极有行动力,不到半个时辰,云殿的塔楼就烧了起来。
青天白日,焰火直上云霄,引的皇城百姓纷纷驻步,朝臣百官峰涌到了宫门口请求觐见。
宋长臻谁也没见,坐在露香宫的屋顶,远远的看着,最后哭声如一个新生儿在嚎叫。
“是公主殿下带的人去烧的塔。”干酩宫里同样在观望的柴彧已经收到了东声的回禀。
“嗯。”柴彧了然,这件事情也只有她能做到。
“云殿之中所见之事,不字也不能说出口。”
“是!”
“传信给云归,无恙,勿动。”
这样高大的火焰和烟雾,若让人误读了信号,造成误会可不妙。
“不知公主殿下为何要突然烧了这塔楼,那云殿可是秦国几百年的圣地,这一毁,怕又是一场祸事。”林牧言话中不无遗憾。
“破而后立,不毁不生,福祸相依。”柴彧淡淡的回了三个词。
云殿塔楼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整个皇城都被焚烧的灰烬笼罩,皇帝陛下停朝三日,文武百官未一人得见,直到第三日夜晚,灰烬中有光亮升起,一只巨大的火凤凰衔着一轮圆月从皇宫飞出,在皇城上空盘旋飞舞,整个皇城明亮如白日。
全城百姓们出门遥望,跪拜祈福,热闹如过年。
午夜时分,凤凰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回皇宫,盘旋一圈后没入了东宸宫,消散无踪。
柴彧在发现凤凰回宫的第一时间就奔向了东宸宫,宫女侍卫们不知道宋云禾用的什么法子已经全部都睡了过去,柴彧直接进了寝殿,人已经瘫倒在到上了。
柴彧一脚踢开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人抱起,宋云禾疲软的微微睁了点眼睛又合上,身体更是痛的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总是这样鲁莽天真不听劝诫!”柴彧怜惜又气愤!
瘦弱的身体没有回应,孱弱的呼吸仿佛下一息就要续不上来。柴彧手扣脉搏,浮如悬丝。环顾四周再检查全身上下,终于在宋云禾垂着的另一只手上发现了异常,细细的把手指扮开,一只透亮的瓶装的蓝色液体掉了下来。
柴彧打开瓶盖,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也管不了许多,交人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捏开宋云禾的下颌,倒了半支,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身体无异常反应,柴彧再把脉,平和有力了许多,便又将剩下半支全倒进了嘴里。
呼吸慢慢恢复了正常,脸色依然苍白如纸,柴彧将人安放到床上,又静等了片刻,终于听到她抽了口气,人慢慢转醒,睁开了眼睛。
“是你啊。”宋云禾有气无力,无悲无喜,却也感激,“谢谢你。”
“可还有其它的药喝?”柴彧忍着怒气问。
宋云禾微动了下头,“钱不够,买不了了。”
为了买到这套全息投影的表演设备,她又传送了几件珠宝首饰,最后余下一点只够买一只备用的,就是怕自己没熬住,结果还是高估了这身体,要不是柴彧来,不知道自己要在地上躺多久。
“原来也不是白取的。”柴彧嗤了一句。
“哪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白取。”宋云禾半撑起身休,“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公主殿里飞来只凤凰我自然要来一饱眼福的!”柴彧的怒气隐隐勃发。
宋云禾自己拉了枕头靠着,很是奇怪,“你在生气?因为我吗?为什么?”
“公主几次大动异宝,当真一点也不怕被人认为是邪祟,一把火烧死了?”柴彧想敲开她的小脑袋把里面不规矩的东西都放正,安安稳稳的做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多好!
“你为什么不把我当邪祟?你怕我吗?”宋云禾没回答反而问的更好奇,他是第一个发现她身有异像的人,可是,好像从来没有另眼相看过?
“我!”柴彧噎了一下,他亲眼看着她在自己船上活过来,双手一用力就能掐断她的呼吸,弱小的像刚出生的猫崽,有什么好怕的?所以后来的一切异象,除了觉得神奇外,也都随他去了,哪有什么怕不怕?他只怕她永远都这样天真不设防!“你即便是邪祟,也是个蠢笨不堪的邪祟,受过一次教训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本王何需怕你?”
宋云禾轻轻笑着,再次道谢,“柴彧,谢谢你。”
柴彧未应。
“其实我怕的。”宋云禾顾自开了口,她醒来至今一直活的浑浑噩噩,能活她就开心,智脑需要用她就尽情用,宋长臻对她好,她就更好的回报他,可是那日火烧云殿的时候,她看着直冲云霄的焰火,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突然就更害怕了。
她也后悔自己的莽撞,冲动,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样做。
以她与宋长臻时进今日的交集和情份,宫变和炸药都能纵宠答应,一座塔却能让他惶恐不安,险些动手,那就一定是他内心最深处的魔障,而且是与她有关的魔障!所以,她必须要毁掉,特别要在宋长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躲着谁也不见。
宫外那些攸攸之口,大呼着圣殿被烧,是天降警示,是长公主未成功祭祀之祸,更有长臣们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都不起。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柴彧说的话,所谓公平,不是她依附宋长臻的荣宠,不是她这肉身与生而来的身份,而是她自己。
清灵道长一句话可以让宋长臻忌惮投鼠忌器,杀人灭口;清灵道长的一条命可以祸乱江山动摇国基;倚杖的不过蛊惑人心,攸攸之口。
而她又何尝做不到?
“我怕他们把我当邪祟,所以,在那之前,就让他们知道我可以当神的。”她兀自浅笑,像一朵努力盛开到极至想讨人欢喜的小野花,“你看到了吧,凤凰飞到了我家,这可是神喻。”
柴彧不知道是应该心疼她心酸无助还是责备她的心生妄想,不是他天生心冷如冰山,只是已经见惯了世间更凄惨的人生,无法激起更多的怜悯。
“本王是凡人,你若是神,这方天地没人能护的了你。”柴彧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忘记这些糊话。”
宋云禾似乎累极,再说不出话来,由着他给自己安枕搭被,慢慢睡去。
柴彧收回手,手心一片湿润,那幺小小的一只,哭的无声无息,让人无用武之地。
“陛下在门外站这么久,不打算进来就唤个人来伺候吧。”确认宋云禾熟睡后,柴彧才又低声开了口。
宋长臻衣裳不甚整齐,头发也披散着,脚下的鞋袜皱着一团,全身还微微有些酒气。他是在醉酒后被侍卫叫醒的,忽忙赶过来的时候柴彧已经将人救醒了,他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担忧她,又气她,然后都在她的话里化成了愧疚。
他们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那个活在姐姐身体里的人,努力扮演着姐姐的身份,只为了活下来,他纵着她,只要她想的都由着她,她便不会离开,姐姐的身体便会一直活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明明说过,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感受会哭会笑会兴奋会害怕的血肉真人。
“困着陛下的这扇门她为你打开了,也愿意舍身搭桥牵着陛下走出去,陛下若还有执念,本王很乐意现在就带她走。”
“她是朕的姐姐,哪里也不会去。”宋长臻的声音低沉干哑却不掩坚决,“倒是你,我姐姐的寝宫是你府里的花园吗?想来就来,现在就走。”
“陛下现在赶人不嫌晚吗?”
“回你的干酩宫去!朕与长姐的事不用你管!”宋长臻苍白的脸上隐隐有些不耐。
柴彧也不是事事都能淡漠的,冷眼肃目,自有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威势,“人是本王从海里捞回来的,给了你活人,你要就认下她,本王与你的合作照旧;你不要,本王就将人带走,从此两岸不相见,你们二人再无瓜葛!”
宋长臻怔怔然险些被逼的后退。
“你若再欺她什么都不懂,利用她什么都有,本王有的是办法让她怨你,恨你,让你一生都无法岂及!”
“朕没有!我没有!”宋长臻辩驳,他只是对她未能一心一意,可是从未要伤害利用她,她怜他,帮他,护他,他都真切的感受到,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她是我姐姐,她就是我姐姐,你救的我姐姐,你不可以胡言乱语!”
柴彧嗤笑,上到君王下到蝼蚁,谁人都是这样,再好再珍贵的东西都能挑出刺来,可是一旦被争抢,面临失去,就会瞬间变的完美无暇,仿若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苦。
久违的一场春雨洗净了皇城的灰烬,地上各处的雨水黑沉如墨,浸染了那些沉静在历史中的光怪陆离。
街头巷尾不知从何时何处传开了各种流言,有说云殿塔楼乃是被几百年祭祀公主们的怨气所焚的,有说是嫡长公主以火召唤了云霄上的神明,得到了回归故土的方法,又说复生的嫡长公主其实天上的凤凰重生,传达天上的神喻。
醒过来的宋云禾在床上直笑的肚子痛,不枉她又折腾一场,最终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哪里不错了,你忘记是谁先说你是公主们怨气所化了?”宋长臻敲敲她的额头提醒。
宋云禾揉着额头回想了一下,“是太后?她让人放的流言?所以她还在皇城吗?”
“她若在皇城,是只兔子也早被我找到了。”宋长臻摇头,“现在应该早到了岸上与人会合了。”
“那会是谁呢?”
“再想想。”宋长臻抬手又要敲她头,被宋云禾躲过了,嘟着嘴十分的不乐意,“除了太后就只有莲清宫的人,你说就是,做什么这几天总敲打我?”
自焚烧云殿的事情发生后,宋长臻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变化,不许她随意乱跑,不许她当着宫女说奇怪的话,甚至还让灵蝉去找什么人来教她皇室礼仪,她说身体不舒服在床上懒了两天,他就天天来找她问事,她没认真答,就敲她额头。
“那长姐为何明明都知道,却懒于去想?”宋长臻不答反问。
“有你去想就可以了,他们放一个流言出来,你都可以让另一个流言去扭转,为什么要问我?”宋云禾抱怨着,又有些委屈,“我脑子一想事情就痛的很,你还非天天让我想。”
“长姐想什么都懒在我身上?是谁说要护我,罩我的?你总如此冲动不定性,如何当好一国公主?”
宋云禾听出话外之音,沉默几秒,端端正正的坐好,小心翼翼的看着小皇帝,“你还在生我气吗?”
“嗯。”宋长臻应声。
宋云禾越加拘紧,双手玩捏的手指发白,“你要,怎么罚我?”
“现在就是在罚你。”
“嗯?”
“是我有错在先。”宋长臻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撕不破不长立,“从小到大,我有许多机会可以教你的,可是我怕,怕你认识这个世界。”
“父皇说无知者无畏,既然已经注定了与这个世间无缘,便谁都不要牵连。光身来光身去,是我们能给的最好的庇护。”
“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是错的,人生下来,活下来,她就会自然的认识这个世界,会走会跑会哭会笑,会突然拉住你的手,怯生生的,害怕的看着你。”
“我不知道要如何救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救父皇,于是他们都走了。我便更不知如何才能救这如海上浮萍一样的国家。直到,姐姐你醒过来。”
“姐姐,我很高兴你活过来。”宋长臻目光如水,温柔晶莹,如珠玉浸在泉眼里,“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你不能偷懒,不能取巧,你要学会属于这个世间的生存法则,知道吗?”
宋云禾回想了几秒,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然后眨了眨眼,“是不是意味着,你不会宠着我,纵着我,我必须要遵守宫规,对这个世间的道理言听计从,一生都循规蹈矩?”
“应该是这样,不过,荣宠不会少的,我会让人教你规矩,礼仪,礼节,别国皇室公主会的,你大半也应该会。别国公主不会的,你也一样都不用会。”如此,她才不会总引起别人的注意,不会招至伤害,不管她曾是鬼也好,神也罢,如今他只愿她做好一个普通的皇室公主。
“那爆珠呢?别国公主可不会这个,所以我也不能做了是吗?”宋云禾想要抓漏洞可是再容易不过。
宋长臻却应付自如,“对,以后都不能做了,其它的一切事都无需姐姐再去做。”
“你不会是想自己研究剩下的两颗手榴弹吧!”
宋长臻被猜中了心思,微微避开了眼神,“反正,以后长姐,就安安心心的当公主,健健康康长大,漂漂亮亮出嫁。”
“你可真能替我想。”宋云禾有些吐槽,“可是,我拒绝的。”
“君命不可违。”宋长臻严肃道。
现在论到宋云禾叹气了,她探身抱住宋长臻的胳膊,声音清脆悦耳,“长臻啊,你真让我如此,那和当初关在云殿有何不同呢?”
宋长臻身体微僵,欲张开口,被宋云禾载了话头继续道,“以前在云殿眷养的是身体,你现在是要困着我的灵魂我的心呢?我做不了也不愿做你想要我成为的公主,如果,这让你很苦恼,我把云殿重新建起来,重新住进去?或者,你让我走?”
她从前已经被禁锢的太久,她不想这一生依然如此,如果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宁愿归隐而去,这世间如此贫瘠辽阔,她怎么都能寻一片安身之地的。
沉长的静默像是时光不曾流失亦或是时光如梭,可如果可以,人最想的就是时光倒流。
“你是我姐姐,哪也不用去。”宋长臻终于败下阵来,如往常一样摸着她的头,无奈,惆怅,“并非想要困着你,只是,怕自己护不了你,姐姐,你总让人觉得自己浅薄又渺小。”
“我会护好自己的,你总是忘记。”
“呵,那不知道三番两次把自己伤的昏睡的谁?嗯?”宋长臻点头她额头,“眼下收拾烂摊子的又是谁?”
“所以你是在抱怨我事情没做好吗?”
“此次是的,你知不知道那座塔几百年,你说烧就烧,吓的百官到现在都堵着宫门?”
“那谁让你因为它想要打我的?”
“我哪有打你?”
“差一点就打上了,你当时没打,以后也是会打的,就要烧掉它!”
房内斗嘴的声音越加响亮,灵雀张着大嘴,灵蝉上手几次都合不上,索性嫌弃的不管她,自己走了。灵雀却又追了上来,“陛下与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吵嘴。”灵蝉头也不回直往外走。
“陛下和殿下怎么会吵嘴呢?天,陛下还打了殿下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说怎么陛下与殿下最近都怪怪的呢?殿下肯定很伤心的。”灵雀叽叽喳喳没完了。
“你是想掌嘴还是割舌?成天的口无遮拦!”灵蝉终于转身轻斥。
“我哪里?”灵雀还欲争辩,灵蝉便已经扬起了手,灵雀怒目圆睁,“你想打我?”
灵蝉还没下手呢,灵雀已经先出招取了她头上的一根银钗,灵蝉往屋里看了一眼,将人一体提直接出了院子。
越是亲密的兄弟姐妹才会吵嘴,打闹,以此来转化更为亲近的情感。
陛下啊,他们的小皇帝,终于也有了这样的亲情。
宋云禾下床的第一件事情依然是跑御书房,需要宋长臻给她调派人手要修灯塔,可现在的宋长臻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她在御书房里软磨硬泡半个时辰,宋长臻只答应她出图纸其它事情他会交代给工部礼部,她不许插手过问。
“你看到哪个神是见天的就和人见面,还亲力亲为做事的?”宋长臻戏谑她。
宋云禾愣了一下,自己说要当神可不曾与他说过的,随即恼怒起来,“这样的话也值得人告状吗?你们俩相差没有十岁也有八岁吧,传一个小姑娘的糊话也不嫌丢人!”
“说糊话的人都不嫌丢人,倒怪起我们来了?”
“我没有说糊话!”宋云禾昂首挺胸,认真严肃,“我就是要当神,当一个比莲清宫所有坏道士都厉害的神!”
“嗯,志向高远的长公主。”宋长臻忍着笑,将她的小身板搬转一圈,“建塔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会安排,你呢,去抄书吧,早前不是要给陆机年还愿吗?去吧,我不拦着你了。”
“你这是两害取其轻!”
“这句话用的不错,看来书没白抄,去吧去吧。”宋长臻推着她走。
宋云禾气乎乎的进了南书房,越想越不明白明明盛宠的自己突然就被拘着,被嫌弃了呢?而且,居然内心还挺受用?这是个什么逻辑?
自己可没有受虐的倾向,宋云禾又气又笑,不遮不掩不求全,这才是心无结缔的样子吧。所以,这样他们才是亲姐弟啊。
宋云禾哼起了歌,一本一本慢慢扫着书,赚着钱,自己许下的诺说过的大话,舍半条命也得圆正的,看她到时候怎么打他们的脸。
彼时等待打脸的其中一人微微打了个喷嚏,惹的屋内众人都惊目,如此当众失仪的事情在柴彧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
“公子,莫不是感染了风寒?”林牧言出言解围。
“无妨。”柴彧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地图上没有丝毫异动,仿佛自己不过是呼吸重了一声,手指点着一处地方继续道,“秦皇说这是最安全的航线,此处建港最佳,但此为赵源的封地,各位如何看?”
“此线到岸是在福州,福州水产,是永王的钱袋,水军更是他的利刃,他是如何也不会轻易放手的。”林牧言说。
“不放手就打的他放手,老子正想和他的水军分个胜负呢!”大胡子罗余恨不得此刻就下水。
“捉贼擒王,打水军太费事,直接拿下永王,命永远比钱重要的。”罡气十足的黎羽一开口就破坏自己的形象。
柴彧抬头微微环顾了几人,看来在一个地方困久了,脑子是会困的没用的。
“公子应该是不想动手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机。”好在林牧言尚在清醒之中,“那便只能以利换利,用一个比福州更有吸引力的东西,与永王做交换。”
“嗯。”柴彧表示赞同,“本王打算让永王回京医腿。”
“永王腿有伤吗?”罗余没听说过。
“马上就有了。”柴彧看向一直未发言的陆为和单情二人,“打折他的腿,本王未回去见过前,谁都不能医好他。”
“是。”俩人领命,即刻就出了宫。
“永王身边高手众多,公子为何不派东声一同前往?”林牧言有些不解。
“又非取其性命,打折腿而已,先生是没见过陆为的手段,不必担心。”这点小事,黎羽就能解释了。
林牧言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们虽都是柴彧的人,但极少有都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也不是全都了解的。
“我们在此已经月余,公子可想好了何时离开?”林牧言又问。
居然已经月余了吗?柴彧心中微微惊异,出声唤了东声问道,“东漫未何还没到?可有传信?”
“未曾有信。”
柴彧面沉,自来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与宋云禾都是身份显赫之人,更不是你情我愿签了婚书就成事的。
又因他俩人都没有父母在世,特别宋云禾连个血亲长辈也没有,虽说宋长臻身为皇帝指婚,但终究于内陆无甚威望。
所以柴彧特手书一封请清河崔家的滏阳郡主帮忙将婚事的一应文书准备妥当,交给东漫再送到他手盖上他与宋长臻的章印,免得以后有损宋云禾的清誉。
可如今算来已经快十日,居然毫无音信,尤为不正常。
此厢还在思索之间,便有鸟飞了进来。东声飞身抓住,取了信呈给柴彧。
短短几字,柴彧却看的怒极生笑,“他这是以为本王死在外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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